19歲的袁夢，左嘴角邊有個小小的酒窩，笑起來很甜。但閃亮的大眼睛里，卻分明隱著愁苦，那該是往日的痕跡。這個吃了兩粒止疼片，拖著兩條青腫大腿，站在世界第二克里斯特爾斯面前毫無懼色的湖南姑娘，在經歷迷惘沉淪過后，面對命運的考驗，選擇微笑的擁抱。

　　香水瓶

　　一段回憶中，都會有一個人，一件物，然后串聯起一件事。或許，那就是一生的轉折。袁夢不會忘記那只并不精致的香水瓶。11歲的孩子，懵懵懂懂“該與不該”。像是受了某種蠱惑，袁夢把沒有付錢的香水瓶帶出了超市。于是，她的生活逆轉直下。

　　出生在湖南湘潭農村的袁夢，家境非常窘迫。只是因為自小好動，被選入了網球隊。11歲時的小袁夢，已在湖南地方隊過上了集體生活。

　　“香水瓶”事件發生后，一念之差的袁夢成了隊里整治的對象。整整兩年，有些教練沒有從愛護孩子的角度對她曉之以理，只是不停地翻舊賬。袁夢無數次地忍受漫罵和攻擊。“11歲的孩子能懂什么，那兩年她的精神上受了多大的折磨！她把自己封閉起來，甚至有了自我放棄的想法。”于鳳鳴提起這段往事，一臉痛心。

　　不幸并沒有結束。老實巴交的袁爸爸也成了攻擊對象，他被叫到隊里接受訓話。“怎么折磨我都沒有關系，但是不能罵我爸爸。”倔強的袁夢一抗議就遭到被球隊除名的處罰。這之后她便把自己關在了家里，一呆就是7個月。

　　方便面

　　一個機緣巧合，袁夢被一個做生意的女人帶到了北京。后者有一個練網球的女兒，袁夢的任務是陪練。但是不久之后，她又開始無所事事了，原來陪練的對象進了訓練隊。于是袁夢被關在家里，每日的吃食只有方便面，一吃便是幾個月。

　　只是一個十幾歲的孩子，卻遭受一連串的打擊，袁夢更消沉了。于鳳鳴忘不了第一次見到女孩時的情景，“她的眼睛里全是敵意，我當時嚇了一大跳，一個十幾歲的孩子怎么會有那么多恨？”原本，那個生意人只想把袁夢放在于鳳鳴家十天半個月。“她還告誡我這個孩子德行很壞，是只‘白眼狼’。”

　　忐忑中，善良的于鳳鳴收下了袁夢，這個吃了幾個月方便面身高1.63米、體重60多公斤的問題少年。“袁夢確實有很多問題。她撒謊，感覺不到別人在對她好。”于鳳鳴希望袁夢能夠有力量戰勝自己心里的魔鬼。這個做過工人、也當過數控人員的婦人，給袁夢買來了勵志的書，講人生的道理，更在飲食起居上無微不至地予以照料。“我連上廁所，刷牙的時候，她都在我耳邊嘮叨，我不變好也不行了。”拉過于鳳鳴的手，袁夢撒起了嬌。

　　兩個星期過了，袁夢耍賴不走了。并且，她改口叫于鳳鳴干媽。“從小到大，我一直覺得自己是缺少愛的孩子。家庭的溫暖很少感受，一到她們家，就覺得自己也是和別人平等的，再也不想離開了。”袁夢的親媽媽也親口對于鳳鳴說，“這孩子能打網球就打網球，不能打就給你家打工，總之孩子就全交給你了。”包括袁夢在內，沒有人想到，這個有著太多故事的女孩會在于鳳鳴家中一呆便是5年。

　　羽絨衫

　　排名不夠，從最低級別的衛星賽打起。袁夢和于鳳鳴不會忘記她們的網球苦旅。一次在意大利打完比賽，去參加另一個歐洲賽事，兩人坐了20多個小時的廉價火車。天很冷，沒有暖氣。母女倆在空蕩蕩的車廂里緊緊地擠在一起，互相取暖。唯一的一件羽絨衫并不足以御寒。

　　從選擇以家庭模式運作袁夢的網球夢開始，于鳳鳴一家便為艱苦做好了準備。她和丈夫符老師變賣了房子和車子，把家從北京搬到深圳觀瀾湖只為了爭取更好的訓練條件。

　　2002年底，下了決心的一家人拋開了原有的一切來到深圳。“爸爸教我學英文，還管出國比賽簽證之類的事情。”袁夢口中的爸爸符老先生，原先是北航畢業學動力的。老兩口自己有個兒子在河南做生意。“有時想想真的很感觸，原先根本不認識的人，就這樣走到了一起成了一家人。”

　　都說袁夢打球有股難得的狠勁，那是因為她明白自己必須為愛自己的人拼搏。在美國比賽時她曾露宿街頭；為了節約開支她背著沉沉的球包，里面的網拍從來都已事先穿好網線，很少找賽事的穿線師；因為沒有專業人員指點，她用了不適合自己的球拍弄傷了手腕。袁夢沒有贊助商，昨天站在大滿貫中心球場時穿的球衣，因為尺寸不合適還是由媽媽親手改制。“我的媽媽就是我的贊助商，5年來我沒有掏一分錢，一切都是她給的。”

　　眼下，有些運動品牌也會偶爾向袁夢提供運動裝備，但她還沒有一份正式生效的合約。生活的清苦，袁夢可以忍受，但誰要是對于鳳鳴有任何非議，姑娘立刻會翻臉。“沒有媽媽就沒有我。我要用我的成績，讓所有懷疑我媽媽教練能力的人，都閉上嘴。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散的那天，就是我離開網球的一天。”沖著身邊于鳳鳴擠擠眼睛，“當然，我們還是在一起的。”因為澳網的A更衣室不允許教練入內，為了能時時和媽媽在一起，袁夢主動要求改到B更衣室。

　　原先并不精通網球的于鳳鳴，說自己現在能打上幾拍。“更重要的是理念。如果你光是球打得很好，那是陪練，不是教練。我更注重在心態上來幫助孩子，并且很多新的想法我都會在袁夢身上嘗試。”她讓袁夢練一字開，果然在比賽中很有用處。過去一年，袁夢參加了24項賽事。她的獎金回報，只是參賽費用的百分之五十，“但是我相信會越來越好的。球場上，精神是很重要的環節。”

　　尾聲

　　袁夢愛笑。人說，笑可以更好地埋藏傷心。媽媽用“寬容、樂觀”形容這個經歷復雜的女兒，而我們也更愿意相信袁夢的笑，是因明日的美好綻顏。墨爾本火辣辣的陽光下，為了那些曾怨恨的，或正愛著的人，袁夢又笑了。(華心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