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卡利亞·穆薩維(Zacarias Moussaoui)是9·11恐怖襲擊的策動者之一，也是9·11恐怖襲擊案中至今惟一被美國當局起訴的疑犯。美國聯(lián)邦法庭對穆薩維長達兩個月的“審判大戲”終于在5月4日正式收場，穆薩維雖然避去一死，卻還是難逃終身監(jiān)禁的下場。穆薩維在庭上戲劇性的狂妄言詞，9·11受難者家屬聲淚俱下的控訴，以及聯(lián)邦檢察官的紕漏百出，都緊抓住電視機前美國觀眾的眼球。美國不少司法專家認為，穆薩維一案的情況十分特殊，恐怕這會是美國司法史上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案例。
“穆薩維一案的確是十分不同尋常的審判(odd trial)。”美國蘭德公司(Rand Corp.)高級研究員埃瑞克·勞森博士(Eric Larson)對《華盛頓觀察》周刊表示道，“重要的是，穆薩維被定罪判刑，為9·11事件后許多未了結(jié)的事(loose ends)做了了結(jié)。我認為多數(shù)美國人會認為這一審判使正義得到了伸張。”
穆薩維案恐“后無來者”！
“我認為穆薩維案的判決出籠，最好地證明我們(美國)能夠依法審判恐怖分子，而不是把他們丟到關塔那摩海灣(Guantanamo Bay)的監(jiān)獄就得以了事。”具保守傾向的美國傳統(tǒng)基金會( Heritage Foundation)高級研究員詹姆士·卡拉法諾(James Carafano)對《華盛頓觀察》周刊講道，“穆薩維一案暗示美國無意不照法律規(guī)定來打反恐戰(zhàn)。”
勞森也認為，穆薩維一案展現(xiàn)出，在美國正在進行的全球反恐戰(zhàn)爭中，戰(zhàn)斗的最佳利器并不是軍事行動，執(zhí)法行動(law enforcement)才是達到反恐目的最佳手段。
“廣泛地說，美國的全球反恐戰(zhàn)是通過由法庭、陪審團組成的司法體制來進行的，而不是單靠在海外發(fā)動軍事行為。”勞森說，“這一點對外國觀察家來說尤其重要，因為它展現(xiàn)了(美國)反恐戰(zhàn)中司法、執(zhí)法和國際間的安全合作等多方視角。恐怖主義并不單單是美國的問題。”
勞森稱法英情報機構(gòu)在美國偵訊穆薩維時，都提供了協(xié)助。
曾在1999至2000年間出任美國國家恐怖主義委員會(National Commission on Terrorism)顧問，目前擔任蘭德公司總裁的高級顧問，也是反恐專家的布萊恩·詹金斯(Brian Jenkins)則認為，美國的聯(lián)邦司法制度在穆薩維一案行得通，但是不見得其他被美國羈押中的恐怖分子嫌疑人也適用這樣的體系。
“這一事件背后存在一個更大的問題，那就是美國到目前還尚未制定出一套策略來應付那些被捕的恐怖分子嫌疑人。”詹金斯對《華盛頓觀察》周刊說道，“我們要將他們當作敵方戰(zhàn)斗人員(enemy combatant)進行永久關押？還是要將他們送往聯(lián)邦法庭，或是軍事法庭受審？這個討論恐怕還會在美國社會繼續(xù)很多年。”
曾著有《國際恐怖主義：沖突的新方式》(International Terrorism: A New Mode of Conflict)一書的詹金斯直言，穆薩維的判決對美國的反恐戰(zhàn)爭并沒有造成什么重大影響，倒是凸現(xiàn)了全球反恐戰(zhàn)爭的一個趨勢，那就是面對恐怖主義，軍事體系和聯(lián)邦執(zhí)法體系之間的交叉重疊是不可避免的潮流。
既然穆薩維的審判為9·11事件的懲處開了先例，美國媒體也開始猜測9·11事件的其他策動者，包括已經(jīng)落網(wǎng)三年余的基地組織第三把手哈里德·沙伊赫·穆罕默德(Khalid Shaikh Mohammed)，以及本·拉登的關鍵幕僚萊穆咨·比納釋帛(Ramzi Binalshibh)等人的審判，是否也將很快地進入司法程序。然而，受訪的幾位專家們對于世人看到穆薩維案重演的機會持保守態(tài)度。
“我會很高興看到這些人都公開受審，那會是很棒的事。”卡拉法諾直言道，“但是每個案件都應該依其特點來考慮審判方式。我們也從穆薩維的案子中學到了不少教訓，我相信政府未來再審恐怖分子(嫌疑人)時會吸取教訓，在不傷害國家安全的情況下依法審判。”
卡拉法諾也建議法庭以后預先采取對策，保持某些證詞不公開，以免傷害國家安全。
美國國內(nèi)的一些法學專家指出，在穆薩維一案宣判后，讓哈里德·沙伊赫·穆罕默德等人接受聯(lián)邦法庭審判的機率反而大減。原因在于美國政府相信，從這些落網(wǎng)的關鍵恐怖分子身上取得機密情報，比懲罰他們更加重要，因此他們在美國政府的長期羈押下，恐怕早已經(jīng)過嚴刑拷問。有鑒于穆薩維一案受到美國媒體巨細靡遺的報道，將這些恐怖分子放到公堂上受審，其證詞恐將對美國政府不利。
“基于他們被審問的情況，將他們送上法庭受審可能會有困難，”詹金斯說。如果這些恐怖分子嫌疑人的任何證詞是在嚴厲的拷問下得來，控方將無法在法庭上使用它。
勞森則說，目前看來，這些被美國羈押中的恐怖分子的確是在不同于聯(lián)邦的體制——也就是美國軍方——的掌控之下，所以這些人是否會受到審判，還要看軍事法庭(military tribunals)這一系統(tǒng)是不是最后也可以用來審判這些恐怖分子。但勞森相信在軍事法庭準備好前，還會有其他的恐怖分子被帶往聯(lián)邦法庭受審。
穆薩維：控方的“最佳證人”
在穆薩維的審判過程中，控方的“明星證人”不是9·11的受害者家屬，也不是在9·11事發(fā)時臨危不亂而備受贊揚的前紐約市長朱立安尼，而是穆薩維本人。穆薩維在聯(lián)邦政府指派給他的辯護律師的大力反對下，仍然堅持出庭作證，不但大方地承認控方的指控，說自己是恐怖組織基地組織(al-Qaeda)的一員，曾在美密謀恐怖攻擊白宮，還很是以自己的“恐怖分子”身份為傲，屢屢在庭上向法官和觀眾咆哮，絲毫不隱藏他對美國的怨恨和不滿。他的直言不諱也為其法庭命運帶來最直接的傷害。
“穆薩維喜于挑釁的傾向使整個審判過程活象一場戲，尤其是控方的疏漏使得案件一度瀕臨崩潰，好在有穆薩維本人‘出場相救’，不然我實在有點擔心此案最后能否順利地以做出判決告終，”勞森評論道。
勞森在此指的是控方在審判初期階段遭遇的重大挫敗，是美國聯(lián)邦運輸安全局(Transportation Security Administration，即TSA)的一名律師違反法官的規(guī)定，以不當?shù)姆绞酵?名將出庭作證的聯(lián)邦飛行安全人員接觸，造成他們無法為控方出庭作證，讓控方的指控頓時削弱不少。
穆薩維的審判過程可說是高潮迭起，雖然控方在初始時馬失前蹄，但穆薩維對美國的明顯敵意反而順水推舟，解救了控方的危機。尤其是4月初，陪審團認為穆薩維明知9·11即將發(fā)生，卻對偵訊他的聯(lián)邦調(diào)查據(jù)談員說謊，這樣的做法導致9·11事件至少一人的死亡，因此判定穆薩維可以獲判極刑。控方的精神自此大振，遂向陪審團要求處死穆薩維，不過，最后救了穆薩維一命的，還是他自己。
“毫無疑問地，處死穆薩維只會把他變成捍衛(wèi)伊斯蘭的烈士(martyr)。”蘭德公司的反恐專家布魯斯·霍夫曼博士(Bruce Hoffman)說道，“我們的政府必須考慮到，這么做會有不小的后果。”
穆薩維是“冒牌”恐怖分子？
穆薩維在審判過程中曾毫不掩飾地表示，他歡迎死刑的到來。穆薩維展開雙臂擁抱死亡，令不少觀察家質(zhì)疑他有意達到伊斯蘭教中的“烈士”(martyr)境界。由于伊斯蘭教義明示，烈士在死后得以升天堂，享受人間無法得到的榮華富貴，而基地組織的訓練守則中，則明示成員通過自殺攻擊的方式就可以成為烈士。穆薩維若是真的被處極刑，基地組織很有可能會將穆薩維標榜為“反美烈士”，借此招募更多仇視美國的成員。
勞森指出，根據(jù)陪審團在審判結(jié)束后填寫的問卷，部分陪審員不希望“賜死”穆薩維，就是因為不想讓他借此成就烈士之名。此外，也有些陪審員質(zhì)疑穆薩維是否真如其言，與基地組織的牽連很深，還是只是個“冒牌”的恐怖分子，因此認為穆薩維罪不致死。對此，詹金斯表示認同。
“我個人的判斷是，穆薩維并非是第五架計劃被劫持飛機的飛行員。穆薩維的辯護律師也引用了哈里德·沙伊赫·穆罕默德在落網(wǎng)后的供詞，證實了這樣的說法。”詹金斯指出，“我認為他試圖將自己同9·11掛上構(gòu)，以期達成烈士的境界。”
詹金斯認為，對穆薩維來說，或許最佳的結(jié)果是他被判處死刑，借此名流千古，次佳的結(jié)果則是他得以獲釋，以繼續(xù)從事對美恐怖襲擊的計劃，而最糟糕的結(jié)果就是穆薩維的現(xiàn)狀，被判處終生監(jiān)禁。
勞森認為穆薩維是適得其所：“穆薩維完全值得被判終身監(jiān)禁，畢竟，他確實密謀要對美國做出不利的舉動，也和基地組織有牽連，曾接受他們的訓練。他對9·11的所知甚詳，本可以及時阻止慘劇的發(fā)生。”
卡拉法諾則認為，穆薩維在9·11事件中所扮演的真正角色將繼續(xù)在美國民眾間討論。雖然不少9·11受難者家屬在穆薩維被定罪后，出面表示這個審判并沒有還他們一個公道，或是帶給他們9·11事件的后續(xù)終于告一段落的感覺，畢竟，9·11的幕后策劃者，尤其是本拉登等人，還逍遙法外，而美國政府已經(jīng)逮到的基地組織重要成員，如哈里德·沙伊赫·穆罕默德，卻遲遲沒有接受公審，卡拉法諾還是認為，司法有其獨立性，其目的是締造公平正義，而不是為了滿足受害者家屬而已。
穆薩維的背景復雜，他是出生在法國的摩洛哥后裔，成年后則到英國接受教育。在倫敦，篤信伊斯蘭教的穆薩維開始同基地組織有了接觸，并曾在1990年代到阿富汗和車臣旅游。穆薩維這位現(xiàn)年37歲的法國公民，曾在2001年2月開始在美國俄克拉荷馬州的一所飛行學校接受訓練。但在9·11發(fā)生的一個月前，正在明尼蘇達州學習駕駛飛機的穆薩維，被飛行學校的經(jīng)理認為動機可疑，遂向美國聯(lián)邦調(diào)查局(FBI)舉報。FBI在證據(jù)不足的情況下，僅以簽證文件有問題將其拘留，一個月后，9·11事件爆發(fā)，穆薩維于同年12月正式遭到聯(lián)邦政府的起訴。
(徐琳 ，《華盛頓觀察》周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