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過幾天就是端午節。蘇州市目前做出決定,在5月31日當天,要大張旗鼓舉辦端午節的慶祝活動,同時公祭伍子胥,以“確認”端午節乃起源于春秋時期吳國大夫伍子胥的被害。這一舉動和宣示,引來了其他一些地方如湖南汩羅市的警覺,后者堅持認為端午節仍應當姓“屈”而不姓“伍”,不能扭曲屈原投江乃端午節起源的傳統。(昨日《現代快報》)
該如何來看圍繞端午節起源問題所發生的爭執及其中的是非?我們首先要弄清楚爭論背后的關注所在。從有關言論不難發現,有三種眼光同時參與了對這一問題的追問:一種是歷史考證眼光,一種是文化傳承眼光,還有一種是現實功利或商業眼光。
從歷史考證的角度看,端午節究竟是如何起源的,乃是一個關于歷史的學術問題,在這個問題上,應當持開放態度。對此,文化人類學可以給我們提供合適的理解路徑。包括傳統節日在內任何文化流傳都不會那么簡單,而會揉合復雜的經濟、政治、軍事和生態過程,是一代代先民基于自身生活實踐不斷創造不斷豐富的結果。就端午節這個問題來說,無論是起源于屈原投江自殺說,還是伍子胥被殺投江說或者其他,都不能簡單地認為是錯誤,但以某種單一因素來解釋一個傳統節日的形成,確實又難免有嫌單薄,它與古代中國人的生活實踐之間的深厚關聯,就被嚴重遮蔽。
但是,任何流傳至久的傳統節日,以什么樣的面貌流傳于世,肯定與它在一個社會所負載的某些文化功能密切相關。傳統節日因此又是文化選擇的結果。如果在漫長的歷史年代中,它被選擇以某種得到廣泛認可的方式來流傳和理解,那么,這種理解就具有大歷史的合理性,它同樣構成了一種歷史事實,而不可以隨便“修正”。
從這個意義上說,端午節起源于屈原投江說,乃是全體中國人的一種集體信仰,已歷經上千年的“文化選擇”,在今天并不能夠“想改就改”。
我們可以以歷史考證為據,說端午節的形成有多少多少歷史要素的共同參與,但是,在這些要素中,哪種要素是主要的,卻又有必要相對確定,否則,它所破壞的,將是一個國家民族相對均一的歷史文化認同,引發歷史文化意識上的混亂。
如果是從以上兩種眼光考量端午節的起源、生成和流傳以及相關的爭論,我們可以從中進一步豐富對歷史文化傳統的認識,有利于繼承和發揚優秀文化遺產。然而,蘇州準備祭拜伍子胥及由此引發的端午節問題爭論,其用心和旨趣,明顯又并不在學術考證,甚至也不在文化傳承,而更多是在受現實功利所左右,而且主要又是商業功利。從有關報道來看,此次蘇州公祭伍子胥及由此引發的爭論,并不簡單只在學術范圍內展開,而是一種官方行為,背后有地方政府乃至地方民眾的利益與情感因素攙雜其間。蘇州這樣大張旗鼓地宣稱端午節起源于當地歷史名人伍子胥,有人認為其動因不過是“文化搭臺,經濟唱戲”,是以此提升蘇州的知名度,從而便利蘇州旅游和經濟開發。
事實上,對歷史的這種實用主義處理又無處不在,而并非蘇州才有。近些年來中國一些城市和地方熱衷于“申請世界遺產保護”,表面的理由都是珍惜文化傳統,但暗地里的算計,也普遍認為乃是為著當地的經濟實惠。必須看到,我們有些“世界遺產”在“申遺”成功后并沒有得到全面保護,“申遺”成功后對文化資源的過度商業性開發,也給這些遺產造成了不可估量的損害。
對歷史文化留存都迎合現實功利需要而“靈活變通”,它的現實和長遠影響,是一個國家和民族的長遠文化利益,實際上就是一個國家和民族的精神生命和靈魂。因此,對于公祭伍子胥這件事,我們不能不說的是,公祭就公祭吧,但是顯然沒有必要非把它與端午節扯上什么關系。
【來源:新京報;作者:桐人(北京學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