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慕蓉,詩人、散文家、畫家。作為詩人,其詩作在上世紀80年代風靡海峽兩岸,迄今總銷量超過500萬冊,是一代人的青春記憶。她是蒙古族人,全名穆倫•席連勃(意為“浩蕩的江河”)。1943年生于四川,幼年赴港,后舉家遷臺。1981年出版詩集《七里香》,一年內再版7次。我省《臺港文學選刊》亦于早期介紹其詩作。
12月21日,應福建省文聯、《臺港文學選刊》雜志社、福建省文學藝術對外交流中心主辦的“2007海峽詩會”之邀,席慕蓉女士來到榕城,本報記者在當天深夜采訪了她。
詩人席慕蓉
關鍵詞:戰爭、排斥、寂寞
采訪詩人,第一個要問的無疑是詩。而問席慕蓉為什么寫詩,這個問題一下子觸及她詩人的敏感神經,她走上寫詩道路,是因為一段源于被“排斥”的痛苦———
“詩是我遮風避雨的小房子”
你問我為什么寫詩,童年的我,少年的我,在流離喪亂的戰爭年代里,永遠是一個轉學的學生,永遠站在陌生的教室門口,渴望被團體接納,可是,在每一個陌生的教室里,我永遠是那個外來的、被排斥的人。所以我永遠是一個被踐踏的孩子(流淚)。備受屈辱的我以為是我自己本身的缺點,不知道那是別人的錯誤。那時的我很自卑,也很惶恐。
那樣顛沛流離的童年和少年非常非常寂寞,找不到任何人分擔———我不敢告訴父母,因為在那個年代,他們能給孩子一個相對安全和穩定的家,已經非常不容易了。我只有找一本日記本,開始在上面寫詩。我十二三歲就開始寫詩,那是用詩來安慰自己,給自己蓋一個遮風避雨的小房子。其實我沒有技術,也沒有材料,我的小房子也許歪歪扭扭不成樣子,但在那個年代卻遮護了我的心靈。
“那棵開花的樹,是我寫給自然的一首情詩”
遇見那棵開花的樹,那時我還在臺灣新竹師范學院教書。那年春天,我記得是5月的一天,我坐火車經過苗栗的山間,當火車從一個很長的山洞出來以后,我無意間回頭張望,那里,高高的山坡上,一棵油桐開滿了白色的花,像華蓋一樣地站在山坡上。我想怎么有這樣的樹!那么慎重地把自己開滿了白花,開到一片綠葉都不見!
后來我一直沒有再見過那棵樹。可是我從來沒有忘記它。有一句詩說“海,是藍給自己看的”,它是開給自己看的吧?現在我老了,有點兒自信,我在想,它是開給我看的?讓我有這么一回頭,看到它最美的一刻;我遇見了一棵開花的樹,我替它發言,因為它,我寫下一首給自然的情詩(見本版《一棵開花的樹》)。
達人席慕蓉
關鍵詞:原生態、尊重、理想國
1994年夏天,席慕蓉第一次來到大興安嶺,在文物陳列館里,第一次在紀錄片里聽到鄂倫春人動聽的歌聲。席慕蓉感到悲傷的是,那時已經沒有多少鄂倫春人會唱自己的歌了。席慕蓉想到了自己,她是蒙古族人,1989年曾還鄉,但沒有料到,那次原本普通的還鄉僅僅是一個開始。從那以后的18年,她每年都要回來一到四次,找到了她自己的根,因此,對于原生態的文明,她比別人了解得更多,也做得更多,于是開始為鄂倫春文化不遺余力地奔走呼號———
“文明,不能用統一的標準”
記者:現代工業對古老的民族文化是格殺勿論。到這個后現代社會,手機和網絡是更可怕的東西,它用無窮的物欲和資訊把一切人統一在一張網絡下,地球村、世界大同,未必能建立文明,給我們真正的心靈歸宿。
席慕蓉:你說了這句話,我要對你另眼相看了。你知道我兒子怎么說嗎?我讓兒子教我學電腦,結果他拒絕我說:媽媽,不上網的人才是最幸福的人。我覺得他說的是對的,所以我到現在也不上網,只用電腦做一些軟件。文明,不能用統一的標準,平等與和諧也不是現代社會的特權,你比如說美國對伊拉克,哪有一點對別的國家民族的尊重?一切以他們自己為中心去定義別人,這是最應該譴責的。我是游牧民族的后代,在我看來,游牧民族并不需要現代化,游牧文化其實是非常環保的一種文明。
其實,這個世界上還是有文明的理想國,絕不是美英法日,而是芬蘭、瑞典這樣的國家,他們非常為人民設想,對各種文化尊重,他們的人民呢,對美又那么敏感。這才是一個理想國。
女人席慕蓉
關鍵詞:愛情、婚姻、家庭
席慕蓉和丈夫劉海北相識在比利時魯汶大學中國學生中心。她是學油畫的,從小對數字就不感興趣;他是學物理的,沉迷于數字世界中。鬼使神差,兩個專業風馬牛不相及的人竟然相愛了,這本身就是一首浪漫的愛情詩。意外的是,席慕蓉卻從未寫過自己的婚姻———
“我沒有給愛人寫過情詩,但我至今相信愛情”
記者:我聽說,當年你在留學的時候遇見了你先生,你“很喜歡他,所以使勁追他,追到了就結婚了”,這是真的嗎?你有沒有給他寫過情詩?明年就是你們結婚40周年,你到現在還愛他嗎?今年你65歲,能不能告訴我,到現在,你還相信愛情、堅信愛情嗎?你的散文,從來不寫婚姻,是因為婚姻是幸福的?你怎么形容你的婚姻?
席慕蓉:當年是我先喜歡上他的。喜歡他,我就常常暗示他“我喜歡你”“我喜歡跟你出去”這樣的。他就接受了,后面就順其自然了。至于情詩,我沒有給他寫過。(有點嚴厲)詩是不能作為手段的,哪怕是愛情。
是的,我相信愛情,至今還堅信愛情是存在的(低頭溫柔地微笑。西湖邊淡黃的燈光下,那堅信愛情的微笑像月暈般漾開在席慕蓉的臉上,十分動人)。我只是覺得它像你放在柜子里的珍貴的瓷器,不輕易拿出來,拿出來也說不清道不完,不如寫到詩里,你也都看到了那些詩吧。至于婚姻,應該說,是我運氣好、伴侶好。
“婚姻就是我們的課室,我們是同班同學”
記者:婚姻不是需要經營的嗎?
席慕蓉:你這句話我先生也說過的,他人非常好、很有自信。我在家不常做家務,因為我不是個全能的女人,我不隱瞞這一點,他也從不介意太太一年到頭四面八方地跑。要打個比方,那么,婚姻就是我們的課室,我們是同班同學,上課的時候在一起,下課的時候各走各的。對于婚姻,我很滿足。
“家是我可以放松的地方”
記者:作為女人,你對“家”如何定義?
席慕蓉:“家”應該有兩種意義吧,一種是空間的意義,它對我來說就是我可以放松的地方,有我的親人。如果從時間上來說,家,在我出生以前就存在了,從我母親的母親的母親那兒一直延續下來的。(孩子呢?)我的女兒和你同歲,是個鋼琴家;兒子在微軟做財務分析。孩子都是好孩子。(作為母親,對孩子怎樣教育?)一是守信用,二是公平,還有就是,跟孩子養成聊天的習慣。(打孩子嗎?)他們犯了錯,我會叫到一邊問:“打幾下?”他們說打幾下就打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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