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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臺北放棄戒急用忍﹐代之以“積極開放﹐有效管理”﹐大企業將大舉西進﹐臺灣也將引進大陸資金與人才。但一個中國的“九二共識”分歧未解﹐兩岸直接“三通”仍遙遙無期。

　　臺灣實施近五年的“戒急用忍”政策確定走入歷史。經濟發展咨詢委員會議﹙經發會﹚全體會議﹐八月二十六日通過兩岸經貿政策將以“積極開放﹐有效管理”取代戒急用忍﹔“三通”也將配合加入世界貿易組織(WTO)的進程逐步開放。這是大陸政策自一九九六年前總統李登輝宣布“戒急用忍”政策以來﹐最大幅度的路線修正﹐也是陳水扁執政以來﹐兩岸政策最大的突破。

　　松綁戒急用忍無疑是經發會最大的成就﹐但更多人關心的是﹐臺灣的經濟是否從此起死回生。會議主持人海基會董事長辜振甫強調﹐戒急用忍的松綁對兩岸關系意義重大﹐意味臺灣方面主動跨出一步﹐企圖尋求與大陸在經濟上的融合﹐為兩岸統合推前一步。其實在臺灣經濟嚴重衰退之際﹐戒急用忍松綁已經來得太遲﹐但企業界仍相當肯定。臺塑企業集團董事長王永慶表示﹐這是撥云見日﹑雨過天青﹐“那四個字取消﹐就OK了”。統一集團總裁高清愿也表示﹐調整戒急用忍可對振興經濟產生立竿見影的效果﹐股市也可以因此升至七千點(目前僅四千多點)。

　　新華社八月二十九日發表題為《戒急用忍早該拋棄﹐一個中國不可回避》的評論員文章﹐強調臺灣當局如果想以只談經濟的辦法回避“一個中國”原則和“九二共識”是不現實﹐也是辦不到的。這是北京官方首次對經發會共識作出反應。

　　戒急用忍不但是近年來影響兩岸關系的重要政策﹐更被許多國內外企業認為是臺灣經濟由盛而衰的關鍵﹐它就像緊箍咒牢牢圈住企業的發展﹐針對大金額﹑基礎建設﹑重要產業等前赴大陸投資做若干限制。另訂定臺商對中國大陸投資累計金額上限﹐以及個案投資金額不得超過五千萬美元的規定﹐以避免臺商對大陸投資過于大型化。專家指出﹐戒急用忍立意不僅在消極避免臺灣經濟產業過度依賴大陸﹐并要積極把資金及產業根留臺灣。

　　戒急用忍教臺商私奔

　　但戒急用忍并沒有達到預定的效果﹐反而延誤了利用兩岸互補結構積極布局的先機﹐企業界怨聲四起。廣達電腦董事長林百里曾抨擊戒急用忍是最愚蠢的做法﹐臺商到大陸投資好比女兒嫁人﹐但父母親反對﹐女兒就和人私奔﹐如果父母同意女兒嫁人﹐女兒出嫁后至少大年初二還會回娘家﹐但私奔后就再也不會回頭了。

　　民進黨政府上臺后﹐曾多次傳出將檢討戒急用忍政策﹐但只聞樓梯響﹐戒急用忍始終不動如山。不過過去的經驗證明﹐產業界“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利用各種管道西進大陸﹐反倒是守法的廠商被戒急用忍卡住﹐動彈不得。

　　事實上﹐中國大陸商機蓬勃已是舉世皆知的事實﹐而且對臺灣來說﹐大陸有廉價的勞力﹑龐大的市場消費﹐加上同文同種﹐沒有溝通困難等優越的條件﹐不斷吸引臺商前往投資設廠﹐產業由小而大﹐自傳統而科技產業一窩蜂投向彼岸。

　　陸委會主委蔡英文指出﹐官方資料顯示﹐臺商在大陸的投資額達二百億美元﹐若大膽估計的話﹐加上許多以第三地名義投資的臺資﹐實際的數字將近一千億美元。且最近受到高科技產業紛紛到大陸投資的影響﹐臺商赴大陸的趨勢已從量變產生質變﹐進入新階段。

　　大陸的龐大市場﹐也使臺灣得益。近幾年來﹐都是因為對大陸的巨額貿易順差﹐才不致于使臺灣出現貿易赤字。臺灣自一九八七年開放民間與大陸交流以來﹐對大陸出口占總出口比重逐年增加。根據經濟部國貿局公布的數據﹐臺灣對大陸出口占總出口比重﹐今年上半年達百分之十八點三。

　　陳水扁上臺這一年多以來﹐經濟情勢不斷惡化﹐不僅經濟負成長﹐失業率更創下歷史新高﹐臺灣經濟正處于五十年來最嚴峻的階段。眼看局面愈來愈難收拾﹐為了救經濟﹐陳水扁決定召開經發會﹐表面上是要凝聚朝野共識﹐為目前氣息奄奄的經濟開出處方﹐真正目的其實是在為陳水扁解套。有人比喻經發會像是陳水扁自編自導“救自己”的一場戲﹐透過朝野企業菁英來為已經設定好的戲碼——松綁戒急用忍﹑開放三通背書﹐一方面不使陳水扁難以下臺﹐一方面也可以抵擋來自民進黨內的強大壓力。

　　經發會除了兩岸組以外﹐還有就業組﹑投資組﹑產業組及財金組﹐共達成了逾三百項共識。

　　戒急用忍是前總統李登輝所揭示的大政方針﹐陳水扁上任后﹐李規扁隨﹐亦步亦趨﹐以爭取李對他的支持﹐因此﹐當扁決定松綁戒急用忍﹐其實也冒著失去李支持的風險。而陳水扁為了拼經濟所做的妥協﹐仍引來獨派人士的強烈反彈。副總統呂秀蓮日前不指名的批扁要有更大勇氣和面對歷史良心﹔獨派團體抨擊松綁戒急用忍是“送肉飼虎”﹔陳水扁的老師﹐臺大法律系教授李鴻禧也為文表示反對。

　　事實上﹐戒急用忍松綁以后﹐并非“錢”進大陸暢通無阻﹐取而代之的“積極開放﹐有效管理”還是有可能成為戒急用忍的代名詞。只是企業界想的是“積極開放”﹐政府要的卻是“有效管理”﹐結果造成一個沒有戒急用忍之名卻有戒急用忍之實的結果。大甲機械董事長黃士峰斷言﹐以臺灣政府的行政效率﹐大概做不到有效管理。同時他也不認為政府有“管理”兩岸經貿的必要。他舉電影侏羅紀公園為例﹐劇中恐龍公園的企業家本來想限定恐龍繁殖的種類﹐最后卻因發現恐龍會自行繁殖﹐無法人為限定其種類﹐因此博士告訴他﹕“生命會找到他的出路”。

　　但臺灣半導體教父﹐臺積電董事長張忠謀顯然深諳政府“有效管理”的威力﹐在經發會閉幕同時﹐張也宣布臺積電前往大陸布局的時機已快來臨。張此一順勢對政府施壓的動作﹐無異是鳴槍宣告企業界全面開跑﹐避免政府在摘除戒急用忍后又藉故借尸還魂。

　　張忠謀的急切當然跟競爭對手聯電集團董事長曹興誠最近一連串登陸動作有關﹐聯電將把八寸晶圓廠設備間接賣到大陸﹐同時與大陸半導體業者﹑臺資鴻海在北京擴大策略聯盟。另一方面﹐大陸主要工業區及招商團體﹐已頻頻向臺積電示意﹐希望臺積電赴大陸投資設廠。張忠謀指出﹐臺積電三年內還不會赴大陸設晶圓廠。但以目前的情勢﹐半導體業界評估﹐在市場﹑人才及租稅優惠等誘因已勢不可擋的情況下﹐臺積電應會盡快赴大陸展開布局。

　　臺灣兩大晶圓代工掌舵者張忠謀與曹興誠﹐曾經多次為了政治考量及產業責任﹐公開表示根留臺灣﹑不進大陸的決心。但是隨著產業變遷及競爭者布局﹐兩人開始有意進軍大陸﹐透露臺灣晶圓廠利用對岸資源的迫切性。

　　相對于張忠謀前進大陸的企圖﹐臺灣產業龍頭王永慶則表達根留臺灣的決心。戒急用忍松綁﹐臺塑集團大陸投資布局也跟著調整﹐可能暫緩投資大陸﹐加碼投資臺灣。王永慶認為﹐戒急用忍松綁﹐臺塑企業即可到大陸設塑膠原料生產廠﹐未來開放三通后﹐臺塑以麥寮工業港之便﹐可將石化基本原料直接運至大陸任何一個港口﹐第六輕油裂解廠的上游原料﹐可以直接銷往大陸﹐臺塑沒有赴大陸設輕油裂解廠的必要。

　　三通后運費比島內便宜

　　不過﹐王永慶始終不愿直接表達是否放棄原擬投資大陸梅山島三千億元新臺幣的石化專區投資案。王表示﹐他不能直接說大陸梅山島的投資計劃就此終止﹐但他可以肯定的是﹐直航將會讓企業根留臺灣﹐臺灣產業會更活潑。

　　王永慶分析﹐三通后﹐從麥寮銷往上海的原料運費﹐每公噸將從目前的三十美元降到十五美元以下﹐比在臺灣島內的南北陸運還要便宜。

　　對于陳水扁拼經濟的誠意﹐王永慶回之以善意﹐經濟部投資審查委員會也可能有正面回應。正在投審會審查的臺塑投資寧波聚氯乙烯(PVC)生產廠投資案﹐規模為四千三百萬美元﹐很可能因而過關。

　　松綁有助引回資金

　　有部分人士擔憂一旦放棄戒急用忍﹑開放三通﹐會發生國內資金大規模外流的情形﹐臺灣經濟有空洞化之虞。但人稱“臺灣先生”的月涵投資顧問公司總經理谷月涵認為不必多慮﹐他以一九八七年臺灣解除外匯管制為例﹐指出當時并沒有因為解除管制﹐導致臺灣的外匯快速流失﹐反而因為匯出入沒有障礙﹐一度還曾引進兩百億美元的外資進入臺灣。

　　谷月涵認為﹐在戒急用忍政策下﹐帶來的最大危機并不是企業把錢匯到大陸﹐而是企業為了靈活控管資金的調度﹐把大部分資金匯出到境外成立的公司。谷月涵認為﹐松綁戒急用忍將有助臺商直接在臺灣進行資本的運籌﹐由于多數臺商的企業總部仍留在臺灣﹐一定程度能因此把資金引回臺灣來。

　　戒急用忍松綁以后﹐原來禁止登陸的晶圓廠﹑石化上游﹑電腦組裝等都可以放行。經濟部長林信義表示﹐未來將把電廠﹑鐵路等基礎建設根留臺灣。同時﹐為了保護勞工及避免債留臺灣﹐未來投資大陸比率將設限﹐希望“投資臺灣一百元后﹐再到大陸投資二﹑三十元”。

　　松綁戒急用忍勢必引發新一波的大陸熱﹐只是對臺灣而言﹐產業一波波出走﹐全世界目光都集中于中國大陸市場時﹐臺灣還有甚么機會呢﹖

　　香港《亞洲周刊》第36期；作者：童清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