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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華語電影式微的今天,金馬獎一向在華語電影頒獎典禮中占據著最重要的地位,何況今年又是它步入不惑的特別日子,更何況評委會又提出了“臺灣新電影20年”這個很懷舊的創意。但是,四十歲的金馬獎卻真正遭遇了中年危機,這個危機來源于入圍影片的狹窄,候選人、頒獎者更仿佛是商量好的一致缺席,而危機背后更深層的原因卻是政治對文化的干預。
明星的集體缺席
正像頒獎禮上主持人蔡康永所說的,1982年,四個年輕人拍的一部《光陰的故事》掀開了臺灣新電影的第一幕。《小畢的故事》、《風柜來的人》、《悲情城市》、《海上花》、《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爸爸的大玩偶》……這些憂郁而泛著歲月沉渣的片名凝成了金馬獎二十年的金色日志。新當選的評委會主席侯孝賢是那個年月的發言人之一,他也雄心萬丈地期望在本屆金馬獎一挽臺灣電影的頹勢。
但在11月16日的頒獎禮上,我們看到了星光大道上難堪的一幕:去年的影帝影后劉燁、秦海璐找了一些什么與導演見面、劇組不放人之類的無厘頭的理由躲避頒獎;被提名的大熱門周迅、趙薇本來很興奮,卻也在臨行前放棄;已經被提名的內地影片《那時花開》又被拿了下來。是金馬獎已經完全臭大街了嗎?好像也不至于此,那問題出在哪兒了呢?
臺灣《自由時報》解開了這個謎團:臺灣當局對金馬獎的“重視”和“介入”直接導致了它的門庭冷落與水準下降。去年,內地演員在金馬獎大放異彩,最佳男女主角由中央戲劇學院的師兄妹一手包攬,最大的贏家《榴蓮飄飄》和《藍宇》的故事都發生在大陸,這比1996年《陽光燦爛的日子》稱雄金馬更令人震驚。臺灣當地有評論說:“這一年的金馬獎對促進兩岸的文化溝通、增進彼此的了解有不可忽略的功勞。”隨之引發的電影引進制度的松動是明顯的,臺灣人甚至可以在電影院里看到反映大陸試爆原子彈的電影《橫空出世》。
可惜這種局面并未持續下去,正當電影人慶賀金馬獎的視野日漸開闊之時,掌握金馬獎資金來源的“臺灣民意代表”卻提出:如果臺灣拍攝的華語片不能在金馬獎上有所斬獲,它是否還有舉辦的必要。他們認為,大陸電影正在對臺灣發出“統戰威脅”。在去年的頒獎禮結束之后,一度凍結了金馬委員會的資金,使得員工發不下來工資。
更令人矚目的是今年頒獎前的兩天,提供本屆一部分資金的臺灣“新聞局”和高雄“新聞處”(他們各提供了1500萬元臺幣的贊助)受到了來自臺聯“立院黨團”的壓力。他們在14日表達嚴正抗議,并揚言將提案刪除“新聞局”補助金馬獎的1500萬元預算。何以憤慨至此呢?原來是“總統”吃了閉門羹。陳水扁和“行政院長”游錫、“高雄市長”謝長廷和“新聞局長”葉國興一門心思地想出席金馬獎,在星光閃耀中重溫1995年李登輝“大駕光臨”時的風光與混亂。
金馬獎執行委員會主席王曉祥馬上翻出了“尚方寶劍”——《金馬獎頒獎典禮政治人物不上臺致詞或頒獎傳統之釋義》文件,并且理直氣壯地說:如果官員們到場,內地演員還怎么來呢?觀眾是想看陳水扁還是想看趙薇呢?買了轉播權的華娛電視還怎么向內地直播呢?如果真想支持臺灣電影,平時做工作就好了,不急于一時表現嘛!
這一下把已經一只腳踏進門口的阿扁硬生生轟了出去,“新聞局長”葉國興當天就高八度地表示:他對金馬獎執委會所謂“三不政策”,即政治人物不上臺、不頒獎、不演講,沒有意見。如果他們這么計較,不想跟當局發生關系,他可以再送給他們“兩不”:不出席,當局資金不資助。
負責金馬獎的電影基金會董事長王應祥反應也很快,他說,“要砍就砍”。以目前臺灣電影微薄的產量,金馬獎可以停辦,那可能是臺灣的損失,因為金馬獎頒獎典禮透過電視轉播48個地區,是很好的對外宣傳機會。
面對骨頭很硬的金馬獎執行委員會,“高雄市長”謝長廷只有悻悻地說:“假如主辦單位對陳水扁不敬,即使邀請他也不會出席。”在政治障礙被掃除了之后,我們卻沒有看到應有的場面。周迅說她還要拍《射雕》,趙薇要參加公益活動,剛得知提名時興沖沖的高曉松不知受到來自何方的壓力,本來獲得邀請的田壯壯也沒有成行。兩岸三地一年中罕有的一次文化交流又流產了,庸俗的港產片懶洋洋地占據著絕大多數位置。
兩岸交流的倒退
目前,兩岸三地的電影獎項有數個。臺灣最著名的是金馬獎,香港則有金像獎和金紫荊獎、電影評論協會獎,大陸的是金雞獎、百花獎和政府味道濃厚的華表獎。這些獎項要么根本就得不到民眾的認可,要么評選出一些賣出一兩個拷貝的爛片,要么衰退如金馬獎,本來是民辦而公正的,如今也受到了政治的打壓。王曉祥曾經提出三地影展合為一個的構想,集中兩岸三地的精英人物,財力資源,在中國文化的共同基礎上創造一個大市場。但以現階段的時局來看,想以這個大中華電影節抵抗好萊塢的夢想實現起來還異常艱難。
每一次兩岸關系的改善,都是由文化開始的。80年代末到90年代中期,以鄧麗君、《來自臺灣的潮》為代表的流行音樂和以瓊瑤、三毛為代表的暢銷文學,深刻地影響了60年代末至70年代的出生的人,而他們如今已成為社會的中堅力量。臺灣則利用資金上的優勢,成為大陸嚴肅文藝的重要海外市場,許多學術著作和藝術創作獲得了不斷表達對中國問題見解的機會。
具體到金馬獎,本屆評審團主席侯孝賢,是臺灣新電影的教父級人物,除了著名的《悲情城市》之外,他在1993年的《好男好女》里講述了一個臺灣青年回大陸參加抗戰的故事,更借主人公之口說出“二.二八事件不是本省人和外省人的沖突,而是剝削階級和無產階級的沖突”,其化解省籍情緒、重建中國概念的企圖非常明顯。而當時也正是臺灣島內統獨之爭達到高峰的重要歷史時期。
去年和今年的得獎熱門《榴蓮飄飄》和《香港有個好萊塢》,雖然是香港導演陳果的作品,但反映的卻都是大陸社會最底層的妓女題材,陳果避免了膚淺的批判,而是冷靜而溫情地講述了風塵女子難以一言蔽之的生活。這兩部電影和《藍宇》一樣,揭開了實際存在,但有些人不愿去正視的社會問題。
但在今年的政治干預下,金馬獎雖然盡力保持著獨立的選片標準,但有了大力推介臺灣本土電影的前提,于是僅有的一部臺灣片《美麗時光》的導演張作驥就木無表情地和一堆鬼片角逐,因為港片是商業的,商業就代表著安全。
來源:新聞周刊 作者:孟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