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人的餐桌“舊貌換新顏”

賈全欣

身染沉疴的張奶奶，想吃幾�；ㄉ�米，孝順的子孫為此跑遍京城，空手而歸。這個真實的故事，發(fā)生在三十年前的北京。而今，她的子孫想起當年的情景，仍然會淚水漣漣。

在某雜志社做編輯工作的張女士屬于和共和國一起成長的那代人，她回憶說，象我們這代人，在“金色的童年”時光，暑假捉蝴蝶，寒假堆雪人。沒有其它的可玩，也沒有什么零食能吃。夏天能夠吃上三分錢一根的小豆冰棍，冬天能買四分錢一卷的果丹皮，便是“貴族”，便能夠羨煞小伙伴，招徠一片渴望的目光。

　　她清楚地記得，上小學時，早飯能夠買一個燒餅，是盼望了很久的一個心愿。那天，她過生日，媽媽給了她一角錢，買了一個芝麻燒餅，只吃了一半，便不舍得再吃。用一張紙把其余的半個燒餅連同脫落的芝麻粒小心翼翼包起來，放進了書桌。沒想到第二節(jié)課課間休息后，她發(fā)現(xiàn)自己的燒餅已經(jīng)不翼而飛，并因此而心疼得哭了一場。

　　當時，每個成年人每月供應糧食三十斤左右，其中，百分之二十是大米，粗糧和白面各占百分之四十，此外，每個人每月半斤肉、半斤油�；ㄉ�瓜子只是在逢年過節(jié)時，才有少量供應。在缺少副食品的情況下，這些食品供給顯然不能滿足人們的生活需要。

　　中國食品和副食品極度短缺的狀況，在五十年代末期和六十年代初期，達到登峰造極。六十年代的三年自然災害期間，人們因缺乏食品、營養(yǎng)不良而導致浮腫甚至餓死的事情時有發(fā)生，從那個時代過來的人對當時的情景記憶猶新。

　　據(jù)中南海的衛(wèi)士回憶，當時，連共和國主席毛澤東女兒李納也不能例外，她也和全國人民一樣忍受著饑餓的煎熬。每逢周末從學�；氐街心虾�，便風卷殘云般把桌上的飯菜一掃而光，連盤子也要舔得干干凈凈。

　　張女士曾在青春期患了肺病，那時，家里千方百計找來一只生蛋母雞，靠一天一只雞蛋給她補養(yǎng)身體，每天捧著那個珍貴的雞蛋，望著圍在周圍的弟弟妹妹們那眼饞的目光，她總產(chǎn)生一種難以下咽的痛楚�！　�

　　六十年代末，張女士在作為知識青年到黑龍江生產(chǎn)建設兵團插隊落戶，臨走時，奶奶為她做的送行飯是茴香餡餃子，一年也難吃上幾次餃子的她，竟然淡忘了離別愁緒，平添了一番過年的感覺。

　　想起當年的歲月，張女士說，那時，每逢回北京探親，她總要想方設法背回點黃豆，再把黑龍江糧票換成全國糧票，因為用全國糧票買糧時，能夠適量供應食用油，當時，家里的炒菜難得見到油腥。

　　七十年代末開始的中國改革開放，使中國的經(jīng)濟出現(xiàn)前所未有的高速發(fā)展，人民生活有了大幅度的提高，各種食品、日用品供應緊缺的現(xiàn)象開始緩解。

　　進入八十年代中期，中國的糧油、副食品等開始敞開供應，與此同時，幾乎所有的票證都被逐出歷史舞臺，在流通領域消失得無影無蹤，繼而成為收藏家的囊中之物，取而代之的是人民物質(zhì)生活的極大豐富。　

　　隨著市場供需矛盾的不斷改善，塵封在人們記憶中的饑餓、寒冷、物品匱乏、食不果腹等不堪回首的日子，伴隨社會發(fā)展的腳步永遠一去不復返，成為昨天和歷史的見證。

　　今天，從溫飽走向小康的中國人，餐桌上呈現(xiàn)出前所未有的豐盛。“現(xiàn)在，誰會在乎半個燒餅呢”，張女士說。各種口味的面包、蛋糕、包裝精美的膨化食品、糖果，每天吃一種，也難嘗遍。

　　過去限量供應的大白菜已經(jīng)讓位于芥蘭、木耳菜、絲瓜、西紅柿、鮮蘑、荷蘭豆，在城市居民的菜籃子中，一年四季都裝滿著各種各樣時令新鮮的蔬菜，洋菜、洋水果出現(xiàn)在百姓的餐桌上。

　　以往逢年過節(jié)才端上餐桌的紅燒肉，已經(jīng)悄悄撤離。人們“喜新厭舊”取而代之的是草魚、平魚、黃花魚。生猛海鮮，煎、烤、涮成為一種飲食時尚，過去聞所未聞的三文魚、象拔蚌、鱸魚、烏魚、生魚片等成為人們餐桌上的佳肴。

　　看看滿大街叫賣烤白薯、煮玉米的小販，就知道粗糧重新成為飯桌上的新寵。張女士說，他們一家每個星期都要熬玉米面粥，糧店的高粱米、蕎麥面、黑豆、黃豆，再度受到青睞。吃膩了精米白面，粗糧、雜糧成為人們改換口味的佳肴。

　　過去，諾大的京城飯館、酒家屈指可數(shù)，在中小城市，找個吃飯的地方還真不容易，有的縣城都難覓一個小飯館。而今，無論你走到何方，大街小巷各種檔次和風味的餐廳、酒肆、大排檔隨處可見。

　　腰包鼓起來的中國人消費觀念發(fā)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餐館飯店的生意，簡直就是中國政治經(jīng)濟變化的晴雨表。一位業(yè)內(nèi)人士坦言：八十年代，來飯館都是談公事、做生意的。到了九十年代，狠剎公款吃喝風后，餐飲業(yè)的主流客人已經(jīng)為工薪階層和平民百姓所獨霸。

　　一位工薪族男士說，現(xiàn)在下班買菜，回家做飯，真不如去餐館“做客”。餐館冬天有暖氣不冷，夏天有空調(diào)不熱，點幾個家常菜，來一杯扎啤，舒舒服服就解決了。省去洗涮，節(jié)省時間，飯后去看電影、聽音樂會，剎是自在悠閑。

　　家庭主婦更是樂意下飯館，張女士深有感觸地說，以前，她最怕來客人，買菜燒飯，累得頭昏腦漲。現(xiàn)在，領大家往餐館一坐，花幾百元錢要一桌豐盛的“家常菜”，皆大歡喜，也免去勞累之苦。

　　的確，如今每當逢年過節(jié)、家中來客、親友生日、紅白喜事，人們?nèi)绻�不想做飯，都會不約而同下館子。昔日有錢人光顧的地方，如今已經(jīng)成為老百姓或與親朋好友相聚，或消閑納涼、或一飽口福的方便場所。

　　據(jù)國家統(tǒng)計局統(tǒng)計，今年一至六月，中國全社會餐飲業(yè)實現(xiàn)營業(yè)額一千四百五十八億元人民幣，比去年同期增長百分之十三點六，發(fā)展速度居國民經(jīng)濟行業(yè)前列。

　　中國目前有一百五十多種速凍食品，速凍食品以好吃、營養(yǎng)、安全、衛(wèi)生方便、快捷在中國食品市場占有一席之地，近五年，速凍食品的產(chǎn)量達到八百多萬噸。再加上各種各樣的方便食品、消閑食品，所有這些都構成中國人餐桌上不可缺少的一道靚麗風景線。

　　中國電冰箱、電冰柜、微波爐等家用電器的普及，為方便和速凍食品進入家庭創(chuàng)造了條件。一袋速凍包子放進微波爐只要幾分鐘，便可以進餐。很多家庭由于家長中午不能回家，孩子便靠方便食品解決午飯。

　　因此，盡管比起其他食品，方便食品和速凍食品的價位略高，仍然受到消費者的歡迎。

　　與上述速凍食品形成鮮明對照的是，冷凍雞、冷凍蝦、冷凍蟹等冷凍食品受到冷落。

　　過去，人們喜歡買冷凍室大的電冰箱，儲存雞鴨魚肉，而今卻講究吃富于營養(yǎng)的鮮活食品。蔬菜要吃新鮮的，糧食要吃當年的，雞鴨魚肉要吃歡蹦亂跳的。

　　有需求，就有市場。帶著露水的嫩黃瓜，空運來的鮮荔枝，放在餐桌上還在甩尾的活蝦，葉子翠綠的鮮桃，人們在市場上挑剔的目光，越來越多地落在鮮貨上，而不是價格上。

　　在上海，用雞場的蛋換農(nóng)民家養(yǎng)的土雞蛋成為一大景觀。在餐廳，服務員要拎來活魚、活蝦讓顧客過目，才去宰殺。

　　什么食品有營養(yǎng)，什么食品能防衰老，什么食品能消除疲勞，什么食品搭配，能夠保持身體的酸堿度平衡，早成為人們津津樂道的話題。

　　于是，報紙上的“食品專刊”，電視上的“八方食圣”，影視明星的唱跳俱佳的廣告宣傳，幾乎都離不開一個“吃”字�！懊褚允碁樘臁钡墓庞�，得到了現(xiàn)代生活的演繹。

　　吃得好，還要喝得俏。百姓餐桌上的酒，象走馬燈似的，換了一撥又一撥。茅臺、五糧液、汾酒、西鳳酒、二鍋頭，桂花陳、張裕葡萄酒、長城干紅、龍徽干白、青島啤酒、五星啤酒、藍帶、嘉士伯，“你方唱罷我登場”，讓人眼花繚亂。

　　純牛奶、脫脂牛奶、加鈣牛奶，盒裝的、袋裝的，高價位的、低價位的，來自內(nèi)蒙古大草原的、澳洲原裝進口的，應有盡有，數(shù)不勝數(shù)，盡可隨意選用。

　　各種飲料，乳酸的、碳酸的、純果汁的、果肉的、茶葉型的、玉米型的，讓想吃什么就吃什么的小朋友看在眼里，樂在心頭。在超級市場里，成箱搬運飲料的家長們隨處可見，為了孩子，也為了自己，樂此不疲�！　�

　　生活品質(zhì)提高后，衣食不愁的中國人更加向往著保持青春和魅力，應運而生的健美食品、減肥食品便成為一個巨大的消費市場。

　　富態(tài)的胡女士坦言，雖然自己屬于工薪階層，但是用在減肥和健美食品上的花費每月都要一千多元人民幣，持此種消費的人顯然大有人在。

　　據(jù)知，目前在中國城鎮(zhèn)居民中，十分之一的人不同程度地肥胖。于是，減肥茶、減肥餅干、減肥藥，幾乎在一夜之間，占據(jù)了大大小小的藥店、食品店和超級市場。而且，生意異�；鸨�，常盛不衰。

　　聲稱能夠清除體內(nèi)垃圾的飲品、藥丸，能夠改善記憶、為大腦充氧的各種生物食品、口服膠囊，遠渡重洋的魚油、卵磷脂，只要對身體健康有利，大掏腰包者大有人在。

　　吃出青春，吃出美麗，吃出智慧，人人心馳神往。當錢袋漸鼓、腰身漸粗時，用人民幣重新塑造一個完美的自己，何樂而不為呢？它至少表明，走向小康的中國人消費觀念正追逐著世界潮流，已經(jīng)具有一定的超前性，迎合了社會發(fā)展的趨勢。

　　顯然，中國人食品消費方式的改變，以其市場的巨大需求，帶動了中國食品工業(yè)的發(fā)展。近年來，中國食品工業(yè)總產(chǎn)值以平均兩位數(shù)的速度遞增。

　　統(tǒng)計數(shù)字表明，一九九八年，中國食品工業(yè)總產(chǎn)值達到五千九百億元人民幣，繼續(xù)高居中國國民經(jīng)濟各產(chǎn)業(yè)部門的首位。

　　與此同時，反映食品消費比重的“恩格爾系數(shù)”卻在悄然下降，一九九八年，中國城鎮(zhèn)居民的“恩格爾系數(shù)”降到百分之四十四點五，總體生活消費已經(jīng)達到小康水平。

　　餐桌上層出不窮、花樣翻新的變化和生活中“恩格爾系數(shù)”的連年下降，已經(jīng)形成鮮明的對比。事實表明，中國人正在用越來越少的錢，最大限度地滿足自己的食品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