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不起的青春小店

　　從走出去到扎下根，無錫小電驢勇闖世界

　　今年，江蘇無錫的兩輪電動車(以下簡稱“電動車”)“跑”得更遠了。在與中國直線距離2.2萬公里的阿根廷，人們開始騎“Made in China”的電動車日常代步。

　　3月20日，無錫市錫山區舉行了“2025無錫電動車高質量出海合作簽約”活動，吸引了來自沙特、土耳其、墨西哥等21個國家的29位國際采購商代表參加，活動現場達成意向采購訂單金額突破2800萬美元，成功開拓了南美、東歐、中東等潛力市場。

　　無錫市錫山區素有“中國電動車之鄉”的美稱，電動車產業規模約占全國的1/3。這里聚集了電動車及其零部件企業600余家，擁有全球最完善的電動車產業鏈。全國十強電動車企業中，有6家在此駐扎。

　　近年來，錫山區的電動車企業掀起一陣強勁的“出海潮”，200多家企業競相出海。去年，平均每1分鐘就有2.4輛電動車走出無錫，走向世界。

　　“電動車是中國最好的產品之一”

　　最近兩年，無錫電動車企業出海勢頭迅猛。據統計，2024年無錫錫山區有246家電動車出口企業(包括零部件出口企業)，全年完成出口6億美元，同比增長40.9%，其中，整車出口126.4萬輛，同比增長68.8%。

　　以電動車老牌企業雅迪為例，截至去年12月10日，雅迪全球市場電動車累計銷售突破1億臺。目前，雅迪電動車已出口全球約100個國家。在越南，雅迪的服務網絡布局已超過700個門店。

　　中小企業也在電動車出海上蹚出了自己的一條路。3月20日舉行的“2025無錫電動車高質量出海合作簽約”活動，公布了“2024年錫山區電動車及零部件出口十強企業”名單。第一名江蘇嗯哇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嗯哇”)在國內名不見經傳，而據嗯哇供應鏈負責人楊貴敏介紹，目前嗯哇已占據菲律賓70%左右的電動車市場份額，在菲律賓建有3個工廠，并開了約350家終端零售門店。楊貴敏透露，嗯哇今年1月的海外訂單相比去年同期呈翻倍增長態勢。去年，嗯哇的出口規模超1000萬美元。

　　“這里的電動車是中國最好的產品之一。”來自俄羅斯的外商代表告訴記者，電動摩托車和電動滑板車因為噪音低等特點在俄羅斯很受歡迎，她此行的目的就是尋找可以合作的中國電動車企業，將電動車引進俄羅斯的公司進行銷售和租賃。

　　根據Market Research Future的研究，到2030年，電動車市場規模將超過1000億美元。

　　錫山區的電動車出海形勢持續向好，離不開政策的支持。近年來，錫山區制定了電動車產業高質量發展專項政策，從園區建設、展會補貼、業績獎勵等方面對跨境電商企業進行扶持，助力企業搏擊全球市場。2024年，錫山區助力35家企業參加57場次境外國際性展會，推動13家企業赴烏茲別克斯坦、吉爾吉斯斯坦考察。

　　走出去：產品出海

　　國內市場的飽和與國外市場對環保、輕便的需求，將中國的電動車推向了世界。

　　資料顯示，2023年，我國電動車保有量超過4億輛，平均每3個中國人就擁有1輛電動車。

　　然而，在國內司空見慣的電動車，在國外卻屬于“稀缺品”。以東南亞為例，摩托車因能適應坑洼泥濘的路面，并具備良好的爬坡、載貨能力，成為“國民級”的出行工具。

　　2019年以來，為應對碳排放和環境污染，印尼、泰國、越南等東南亞國家陸續出臺相關政策，限制傳統燃油摩托車的使用，來自中國的電動車逐漸成為替代選項。

　　其實，中國成熟的電動車產業也是從摩托車產業發展而來的。在環保和安全考慮下誕生的“禁摩令”，在某種程度上促使電動車產業成為中國特有的產業。經過20余年發展壯大，錫山區的電動車產業已成為國家級的特色產業集群。但在國外，因沒有相關政策的限制，電動車產業發展幾乎一片空白。

　　2009年，無錫米豐國際貿易有限公司(以下簡稱“米豐”)創始人郭德川在越南出差時，馬路兩邊的摩托車令他印象深刻，他至今記得耳邊充斥著摩托車起起停停的噪音，鼻子里滿是摩托車尾氣。

　　如此惡劣的空氣環境也讓他嗅到了電動車外貿的商機。2012年，郭德川開始將電動車外貿作為公司的主營業務，他瞄準的第一個海外市場就是越南。當時，越南人對電動車毫無概念，只有18歲以下的學生、寶媽等群體愿意嘗試電動車。

　　從2016年起，郭德川明顯感受到電動車外貿這條賽道熱鬧起來了。為了方便業務發展，他將公司總部遷到無錫。同年，錫山區申報成立了國家外貿轉型升級基地(摩托車和新能源汽車)，基地內現有660家電動車整車及配套企業，規上企業145家。

　　2021年石油價格飆升，電動車憑借低廉的使用成本一躍成為外國客戶的新寵。郭德川手里的訂單量大幅增加，電動車生產企業和外貿公司蜂擁而至。在郭德川印象里，那兩年，做出口的電動車企業和外貿公司數量翻了一番。

　　2023年，東南亞各國相繼推出電動車購車補貼，加速推進“油改電”進程。同年，越南摩托車市場創下了15年來最差銷量。與此同時，越南市場的電動車銷量持續增長。其他東南亞國家也在跟進，菲律賓自2023年起對電動摩托車及零部件進口實施零關稅政策。

　　得益于政策扶持，東南亞電動摩托車市場迅速擴張。據ABeam Consulting的數據，東南亞已超越歐美，成為全球第三大電動摩托車產銷市場，僅次于印度和中國。

　　放眼全球，電動車市場呈現多點開花的態勢。目前，錫山區共有7家電動車企業在9個國家布局了14個海外倉，總面積超10萬平方米；在美國、匈牙利、墨西哥等6個國家，錫山區也推動了公共海外倉的建設。

　　扎下根：品牌出海

　　隨著電動車出海進入深水區，品牌出海成為必然趨勢。之前，大部分電動車企業生產加工后，貼上國外的品牌進行售賣。“采用貼牌的方式就相當于我們的企業只賺加工費，利潤都讓貼牌方賺走了。”無錫市錫山區電動車對外貿易協會(以下簡稱“協會”)秘書長、雅迪控股執行董事沈瑜表示。

　　2022年，雅迪海外銷量突破80萬臺。同年，江蘇眾星摩托有限公司(以下簡稱“眾星”)開始嘗試向“品牌出海”轉變。此前，眾星的電動車銷往全球100多個國家，但絕大部分都是以貼牌形式出售。

　　“品牌出海”意味著更高的經濟效益，但同時也伴隨著更加困難的過程。電動車在海外最大的競爭對手是摩托車。雖然一些國家陸續推進“油轉電”政策，但很多外國人仍然保留著使用摩托車的習慣，且在摩托車產業中，來自日本的品牌占據著先導優勢，留給中國電動車品牌的生存空間相當于一條“夾縫”。

　　經過兩年多的摸爬滾打，眾星在印尼、泰國和美國3個國家成功推廣了自己的品牌，并在印尼和泰國建了工廠。

　　但每個國家對電動車的標準、喜好、政策、關稅都不一樣。針對這些共性問題，協會、長三角(無錫)電動車跨境電商產業園不僅幫助企業進行政策解讀和市場分析，還積極與各國政府進行協商，解決關稅和產品推廣等問題。

　　“企業吃不準國際政治環境的變化，我們也缺乏跟國外政府有效溝通的渠道。”沈瑜說，3月烏茲別克斯坦發布了電動車上牌新規，上牌費與駕照費加起來大約250美元，這嚴重影響了當地消費者購車的意愿，目前協會正與大使館積極溝通，但仍然缺乏有效解決途徑。

　　未來，協會計劃在跨境電商方面發力，幫助更多品牌在海外落地扎根。沈瑜介紹，協會正在籌建歐洲市場的售后服務中心，為所有的錫山區電動車企業服務。“一家企業單獨建立售后服務中心的成本很高，公共售后服務中心既能解決企業的售后保障問題，又能增強企業的品牌聲譽。”沈瑜說。

　　傳出去：文化出海

　　從產品出海到品牌出海的過程中，一些電動車企業選擇直接在海外開設工廠、布局終端門店，不知不覺中參與了“一帶一路”的建設，這也為企業“走出去”帶來了新的機遇。

　　以眾星為例，該企業在印尼和泰國開設工廠，總共解決了300多名當地人的就業問題。與此同時，眾星還帶動一些上游供應鏈廠商在印尼發展，比如烤漆廠、車架廠等。郭一敏告訴記者，目前，電動車企業在印尼的供應鏈完善程度達到60%。

　　海外工廠不僅為共建“一帶一路”國家的百姓提升了收入，還在一定程度上改變了他們的生活方式。郭一敏印尼分公司的工廠內，有一名女員工名叫努爾(化名)，是當地人，做財務工作。努爾家離工廠大約20公里，每次都是努爾的丈夫騎摩托車接送她上下班。

　　一個月后，努爾萌生了購買工廠電動車的想法。郭一敏按優惠價賣給她一輛電動車。為此，努爾特地請郭一敏吃了一頓肯德基。

　　嘗到電動車使用成本低的甜頭后，努爾的丈夫也放棄了摩托車，改用電動車。購買兩輛電動車的錢加起來，甚至還不到一輛摩托車售價的一半，為他們省去了很多錢。

　　在菲律賓，嗯哇建設了3個工廠，帶動了10余個供應商在菲律賓駐扎。如今，除了主要零部件在國內生產和研發，嗯哇在當地的供應鏈已比較完善，吸納了當地3000多人就業，且工資比該國同類型工作高出20%左右。

　　除此之外，嗯哇還想在文化輸出上發力。楊貴敏介紹，嗯哇每年都會請在菲律賓、斯里蘭卡、泰國、柬埔寨、法國等國工作的優秀員工到中國旅行，體驗中國的風土人情。

　　嗯哇深耕菲律賓市場10余年，在一定程度上改變了該國部分員工的消費觀。楊貴敏觀察到，工廠剛成立時，為了迎合當地人“即時滿足”的習慣，工廠采取日結工資的方式。后來，員工逐漸提出周結、月結。一開始，發薪日的第二天只有20%-30%的員工會來上班，大部分員工則是將工資花完后再返回工廠。

　　現在，在中國員工潛移默化的影響和帶動下，發薪日的第二天仍有90%的員工照常上班。“時間久了，當地人也知道了儲蓄的好處。”楊貴敏說。

　　看到電動車給當地人帶來的便利和好處，企業更堅定了出海的決心。“再熬個三五年，像雅迪一樣把名氣熬出來。”郭一敏說，2024年該公司在印尼開了20-30家門店，爭取三五年內開到200家，就算是“熬”出頭了。

　　目前，無錫錫山區的電動車企業在全球40多個國家設有超2000家終端銷售門店，在10多個國家投資建設20多個生產基地，全區每年有50多款車型獲得EEC等國際認證。

　　電動車正在成為中國制造的一張名片，電動車出海給國際友人帶來的改變，正成為中國制造與世界對話的新方式。

　　中青報·中青網見習記者 張仟煜 記者 李超

　　來源：中國青年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