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明:刊用《中國新聞周刊》稿件務經書面授權)
奢侈品的精神印記
真正的奢侈品,背后一定有它的精神含量,這個精神含量對個人、對社會應該是有價值的
本刊記者/王家敏
一雙鞋要結實舒適,一塊錢很難達到,但是100塊基本都能達到,但是當它賣到100萬時跟舒適已經沒有任何關系了。
在查達哈的《奢侈崇拜癥》(The Cult of the Luxury Brand)一書中,這樣的奢侈品消費被劃分為5個發展階段:鎮壓、金錢之始、炫耀、適應、生活方式。當今的日本,被歸入“生活方式”一類,中國則被定位在第3個階段——“炫耀”。
“一個普遍炫耀的奢侈品消費,說明存在一個普遍的、需要被尊重的人群。”復旦大學社會心理學教授孫時進認為,人們現在要做的,是找到奢侈品的精神價值。
精神的成長
10月,上海財經頻道一個商務脫口秀欄目中,兩個女孩展示自己創立的連鎖酒店,競爭與漢庭酒店連鎖創始人、董事長季琦一起午餐的機會。其中一位女孩自稱“草根”,創立了求職青年旅舍,而另一位則是“富二代”,鏡頭不斷切向她手上的香奈爾飾品,她開了一家精品酒店。
當主持人問季琦,“你也有女兒,會不會希望你的女兒也創業?”他回答,“不會,除非她愿意,因為創業很辛苦。”
“富二代”的女孩子當場就掉了眼淚。她說,從小到大,她的所有成功在別人眼里,原因都是自己是富二代,還長得漂亮,她想要通過創業證實自己的價值。“酒店都是我一磚一瓦從零到有創立起來的,我不停考察、學習、參加酒店峰會。我知道,我們富二代創業,就會承受更多社會和家里的壓力。”
而在節目的最后,季琦問了“草根”女孩一個問題,“如果我給你年薪三十萬,買你的創意,你到我的公司來工作如何?”她回答,“那你要讓我把團隊也帶過來。”
季琦問“富二代”女孩,“你的酒店也不怎么賺錢,能不能1500萬賣給我?”她回答,“我不愿意,我想把它做成我的事業,未來十年把我們的品牌打造出來。”
一開始傾向于“草根”女孩的評委們,最終選擇了“富二代”。他們認為,“她在用心做商業,與人交流。”
“一個是為了生存,而另外一個人,則是希望證明自己的價值,我們對富二代的看法可能需要重新審視。”
“絕大部分人為了生存,很難想到自己的天職是成長。富二代已經不需要在物質這個層面上下功夫,他更多的精力可以放在怎么成長上,這對他來說就是天職。”
他們的精神成長,被通俗地稱為附庸風雅,“這樣的社會心理與他們的愿望大相徑庭,”孫時進說,“實際上富人希望得到別人的認可與尊重。”
“就像那個富二代女孩一樣,很少有人尊重她自身的努力,”孫時進說,或許長久以來,人們得到的尊重都太少了。當人們有了錢,就會花費很高的價格創造一種尊重。香奈爾,高級紅酒,豪車豪宅,這本身并沒有什么不好。比如說茶葉、紅酒,不是所有人都能夠品出其中滋味,一旦他長期用心品味,解讀之后,就可能有助于他的人格成長。”
如果人們還沒有錢,則普遍喜歡假冒的奢侈品,“這也說明國民普遍缺少被別人尊重,也并不尊重奢侈品背后的精神價值。”
“收養”工藝
同樣,一個尊重奢侈品價值的社會,其背后的價值也能得到延續。一些商人更早發現了這一點。
不愿意透露名字的臺北商人丘先生,跟一幫朋友在蘇州挑選蘇繡時,發現市面上的蘇繡很一般。當他們深入了解當地情況后,發現蘇繡藝術幾乎快死亡了。丘先生很痛心,去探討為什么?結果,丘先生發現,原因在于繡娘的報酬太低:“比如說一個繡卷,繡娘真正用心繡的話,恐怕要三四年的時間,在中國內地拿去賣,頂多也只賣幾千塊錢,沒有人會用心繡。”
2006年,丘先生在蘇州尋找了一批他們認為還有功底的繡娘,把她們的工作買斷,“我說一年給你幾萬塊錢的生活費,不要擔心生活,你認真地去繡,然后我們再收購繡好的作品。”
丘先生認為,給他們的錢要夠多,工藝師首先要有體面的生活。在奢侈品原產地歐洲,手工藝師是受人尊敬的職業。有270年生產歷史的瑞士寶柏表(Blancpain),保持了幾百年來只生產手工機械表的歷史,江詩丹頓(Vacheron Constantin)至今保留著1755年招收手藝學徒的合同。在安特衛普,服裝設計師是他們的驕傲,英國的瓷器工藝師則代代相傳。
丘先生也得到了想要的工藝價值。他們最初的目的,只是作為一種欣賞品來收藏蘇繡。而商人的思維使丘先生很快找到了其他的方式:如果這個東西的價格能在市場上得到承認,在賺錢的同時,還可以使中國的蘇繡文化真正地流傳下去。
他們將收購的繡品在各地展出,逐漸獲得了市場,價格也比以往翻了數倍。“一個品牌絕不只是靠宣傳、廣告、策略,真正的奢侈品,背后一定有它的精神含量,這個精神含量對個人、對社會應該是有價值的。”孫時進認為,“我們在很長一段時間里把商人看得很低下,那是因為沒有真正的商人。商人就是通過市場,把真正好的東西賣出好價錢。幸運的工匠師與真正的商人合作,才能實現自己的價值理念,如果工匠只是想維持生活,你能想象他的作品理想會是怎么樣?”
“但中國這樣的商人還沒有出來,或者說還不夠。”孫時進說,“把工作作為一種理想,與長期的社會積累、經濟發展有關,大部分商人還是停留在成為富人的思維上。”
布波族的升起
另一些人,則跳出了“富人-奢侈品”的思維邏輯,“布波族”(Bobos)就是例證。
2000年,美國專欄作家布魯克斯寫出了一篇頗有影響的文章《布波族:一個社會新階層的崛起》,“他們富裕卻反對物質主義,用健康的法則而非道德的法則規范世俗欲望。遵循這些法則的人過著有紀律和自我節制的生活,但他們這么做是為了他們的身體,而不是他們的靈魂。”
北京大學社會學教授鄭也夫認為,布波族只是扔掉了一部分物質炫耀,但至少,一種不以物質為重心的時尚已經進入了精英階層。
中國的布波族來得晚一些。他們基本由名牌大學制造,如果不是哈佛大學沃頓商學院的MBA,也起碼是國內名校的EMBA。他們用實用主義的觀點看待享樂,但必須與大眾消費嚴格區分,長期使用同一個品牌,以昭顯獨特的品位。他們也可能對珠寶歷史熟稔于心,或迷戀北京老城的胡同小店。
Ben算是其一。他在上海擁有幾千萬的豪宅,在北京也買下了昂貴地段的房產,在西南還擁有一套度假房。他的手腕上,始終是一塊海鷗手表,他的車也是老牌的國產紅旗車。
拼命追趕的人穿金戴銀時,早富起來的Ben們則在水果蔬菜。“他們充分認識自己之后,不需要通過外在的物質手段來證實自己的社會地位。”孫時進認為,“他們才不會在乎別人看不出他昂貴衣服的價格,也不介意舒適豪車是不是貼上了晃眼的LOGO。” ★
Copyright ©1999-2024 chinanews.com.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