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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辨圍繞普洱茶的種種神話,也能窺見其中的幕后之手
★ 本刊記者/唐建光 郇麗(發自云南)
老茶
53歲的臺灣人黃傳芳,現在出品一種“傳芳普洱”。而他最早進入云南普洱茶產區時,是在1999年。
2002年左右踏足此地的北京茶商胡旺也發現,比他來得更早的是臺灣人和廣東人。
東南沿海、港臺及東南亞,喜飲普洱茶早有傳統。但此一輪普洱茶熱,一般認為源于港臺。
黃傳芳等人回憶,上世紀90年代中后期,一批香港人將自藏的一批老普洱茶運至臺灣,引發了臺灣的普洱茶尤其是老茶熱。據臺灣《工商時報》報道,當時全中國20〜50年的老茶有七成被收入臺灣藏家之手。
知名臺灣茶人石昆牧寫道:1999〜2000年是臺灣普洱茶的最盛期,但臺灣普洱茶之盛是稼植在所謂減肥與保健功效,脫離本身的品飲價值,市場畸形發展,到2001年導致臺灣市場崩盤。
接下來,普洱熱被轉移到大陸。一家北京媒體的報道和一個自稱炒茶人的網上帖子描述了相似的情形,在2000年前后,一些臺商派出人員深入到云南村寨和供銷社收購老茶,有的老板派出上百人,收購一片茶支付一元勞務費。
隨后普洱茶尤其老茶熱波及大陸,其特殊功效和收藏價值得到大力宣傳,普洱茶開始升溫。黃傳芳告訴記者,到現在臺灣人手里的大多數老茶,都已賣到了大陸人手里。而市場顯示,此時它們已經身價百倍。
品牌
2002年后,一些臺灣茶人開始在思茅等普洱茶產區宣講普洱茶文化,逐漸得到了地方政府的歡迎。
一般認為,在普洱茶三大主產區之中,后改名為普洱市的思茅市,更多以集散地而知名。但顯然,當地官員表現出比版納和臨滄更大的熱情。版納州的一位官員對記者說,茶在版納只是列膠、糖、礦后第四位的產業,而在思茅茶卻是當家支柱。
老茶開始帶動整個普洱茶熱。一些炒家一邊炒老茶,一邊介入大廠的品牌茶,甚至介入茶廠并購中。云南國有茶企紛紛改制。2004年底,有60多年歷史卻已資不抵債的勐海茶廠被博聞集團整體兼并,是其中標志性事件。
在此之后,一些大廠的品牌普洱茶,價格開始以數倍的速度上漲。
山頭與山脈
老班章已經是普洱茶的一個神話。這個一下雨就因道路崎嶇而與外界隔絕的村寨,卻制造出茶價7年漲百倍的神話。
村長三爬向外界描繪的軌跡是:2000年,勐海茶廠收購班章一級茶菁的價格為每公斤8元錢,當時主要是嫌它的茶芽過于碩大,且色彩也不理想,所以收購價格比外邊的茶還低。2001年,每公斤漲到11元至12元。2002年,每公斤突然漲到80元至120元。接下來的是:2005年120元〜180元;2006年180元〜400元;2007年春茶每公斤飆升為800元〜1500元。
一位數年來每年來版納收茶的老板告訴記者,廣東人是今年班章茶最大的買家,也是近年最大的買家,手頭存了大批班章茶,他顯然希望看到漲價。
那位茶商說,當地政府和茶農顯然也樂于保護和推動這種上漲。他說,今年年初當地政府即規定班章茶價不能低于300元,而700元則是當地居民約定的最低價,違令者會被全寨人看不起。據稱另外一些地方也有類似規定,但版納州茶辦的陳宏林向記者否認政府有過指導價或保護價。班章人也樹立了品牌意識,目前班章村委會規定,茶葉只許拉出,不準拉進,以防止外來茶葉混入。他們在通往老班章寨子的4條公路上檢查,由每家每戶派人輪流值守。
這位茶商說,班章茶一年也就產二三十噸,非常利于操盤,其奧妙在于一個山頭可以拉動整個布朗山的茶價。
他說,在出名的茶區,每一座山都有人炒。易武茶主要是臺灣人在收,景邁主要是日本人。今年一開春,易武的毛茶價就跳到四五百元,以此趨勢,或許未來比班章還要瘋。
“用老茶拉動新茶,用一個山頭拉動整座山,用幾座山拉動整個產業鏈。這絕對是超級操盤手的手筆。”這位資深茶商說。
大樹、老樹、古樹
僅僅在幾年前,大樹茶與臺地茶在價格上并無差別,如今已相差數倍。勐海縣布朗鄉的茶農說,當年承包到戶的時候,并未區分大樹與臺地茶,而現在是否擁有幾棵大樹茶,常常就是貧富界限。
而老樹茶,按照云南省茶辦主任楊善禧的說法,全省年產量大約就幾千噸。
物以稀為貴,看似老樹乃至古樹茶成為奢侈品是必然。但云南省生物資源開發創新辦公室主任助理程達說,從其品質來看,臺地茶和大樹茶區別不大,經過人工改良的茶樹,應該比古樹茶更好。而大樹、老樹和古樹之所以火起來,主要在于人為炒作。
古樹茶之風不僅有炒作與忽悠之嫌,也使得當地的古茶樹受到威脅。據《春城晚報》報道,在保山市昌寧縣翁堵鄉,茶價的持續上漲導致成群結隊的村民涌入山中采茶,因為樹高,一些人就干脆把枝條砍下來,更有村民把小的古茶樹直接連根拔起,然后移栽到自家的茶園中,很多移栽的古茶樹都無法成活。在3個月內,當地已有上千棵古茶樹受損。
野茶
與此同時,一股“野茶”之風也正沖擊瀾滄江兩岸亙古相傳下來的野生茶林。野生茶樹被列入云南二類保護珍稀植物,但一些人卻視之為寶,進行盜采。
云南省茶葉協會秘書長鄒家駒于去年8月赴茶區考察,臨滄市永德縣茶辦主任告訴他,林業公安在大雪山附近抓捕了9名盜伐野生茶樹者,他們砍伐了一百多棵野生茶樹。
鄒家駒在博客中寫道:國家茶葉質量檢測中心主任駱少君曾說,野生茶樹沒有人工呵護,生存環境嚴酷,為對付天敵,會在體內生長一些帶有微量毒素的成分。1973年,為彌補茶葉貨源不足,中茶總公司同意云南收購部分“荒野茶”(即野生茶),但人們喝多了野生茶出現頭暈頭痛、腹脹抽縮等癥狀,最終損及到云南茶葉的形象。
在分析這股野茶之風時,鄒說,在一家規模不小的茶葉加工廠,木架上攤晾著一批野生茶葉餅。廠長對鄒家駒說,我的茶是家茶,不是野茶,穿野茶的衣服是因為野茶時髦。當地的領導竟然公開介紹,這棵野茶樹上的葉子可以賣六七千塊錢,那棵樹的葉子可以賣一萬多元。事實上,一些有管理責任的官員自己已經收藏了數噸的野生茶,有的在生產野生茶企業中參股收利。野生茶的市場價值已經同這些人的利益息息相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