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7月的一天,《百家講壇》上,出現了一個陌生的面孔,開始《正說和珅》。隨后,他創造了《百家講壇》的好幾個第一:第一個敢于用評書風格正說歷史的人;第一個登上《百家講壇》的中學教師;他創造了《百家講壇》創辦以來的收視率第一,至今尚無人突破;另外,他還是《百家講壇》迄今為止惟一一個仍然站在中學講臺上的《百家講壇》主講人。他完全不同于其他專家學者的獨特講述風格賦予了《百家講壇》另一種不尋常的魅力!拔逡弧惫澢,他的《正說鰲拜》系列又在《百家講壇》熱播。他的講演激情澎湃,甚至有些“張牙舞爪”,他的講述栩栩如生,甚至像是在說評書,他,就是北師大二附中歷史教師紀連海老師。
憑借在中央電視臺《百家講壇》節目中的精彩表現,紀連海成了另一種意義上的“名師”。如今,他已經從中學教師生涯的幽靜中走進喧鬧的傳媒視野,成為觀眾和媒體追捧的學術名人。他有自己的博客、自己的論壇、自己的貼吧。在這樣一個“超女”風行的時代,這位年逾不惑的教師意外地也擁有了眾多的“粉絲”——他們給自己取名“海飛絲”或者“海米”。
很多觀眾寫信給紀連海,稱呼他為“老爺子”、“老先生”,《百家講壇》欄目組也曾收到很多觀眾來信,詢問紀連海退休前是做什么工作的。實際上,紀連海并不老,“我是1965年1月出生的,到現在才過了42歲,我從參加工作時就有人叫我老頭兒,我現在用的許多照片都是我大學時候照的,跟現在絕無二致。我參加工作21年了,還在退休返聘狀態呢!”
我忍不住和這位幽默的老師一起大笑起來。
1.高考成績優異的他,卻差點與大學失之交臂
紀連海出生在北京昌平區的農村,父母沒有什么文化,整個小學他都是在“文革”中各種“批斗”中度過的,用他自己的話說,“根本沒工夫認真學習,我還沒學會寫字呢,就先學會寫大字報了!”
上中學時,學校終于有了一個圖書館,“我最喜歡的就是讀書,那時候讀了許多小說,其中許多你說了上句,我能給你接出下句來。我的眼睛不是學習學壞的,而是那個時候看小說看壞的。”
那時,紀連海的眼睛已經近視到1000度了,高考填報志愿時,他只報考了當時的北京師范學院歷史系(現在的首都師范大學的前身)。當時的北京師范學院只不過是只招收北京地區一般本科而已,而自己的分數已經超過了重點大學的錄取分數線,他以為被錄取是十拿九穩的事情了?伤f沒有想到,因為視力的原因,師范學院最終沒有錄取他。負責招生工作的老師攥著他的檔案,既不錄取,也不下放,直到招生工作全部結束。于是,紀連海落榜了。
9月1日,萬分沮喪的紀連海只好回到農村的家里,到生產隊干農活去了。后來,他初中的校長把他請去教英語,雖然紀連海的英語成績不好,可他是全公社惟一一個懂英語的人。
就在紀連海打算安心做一名農村教師的時候,他意外地接到了他生命里最為感激的人——高中年級主任林照泉老師的電話。原來,林老師一直在為這位全公社惟一一個能考上大學而沒有被錄取的孩子奔波。
林老師問他:“你想上學嗎?”紀連海說:“想,做夢都想!绷掷蠋熅驼f:“那你明天過來一趟吧!奔o連海說:“不,我馬上過去!彼s緊向學校請了假,直奔高中母校的教務處,找到了林老師。林老師讓他先寫一個保證書,保證大學四年期間,如果眼睛出了任何問題,均由本人負責,學校概不負責。
紀連海高興得發愣,林老師告訴他怎么寫他就怎么寫,還因為激動,把“期間”寫成了“其間”。林老師指著錯字笑他:“瞧瞧,真不像是上大學的學生!痹诹掷蠋煹膸椭拢o連海到北京師范學院歷史系報到了。那時候,大學已經開學了整整七個星期!
沒想到剛剛入學,紀連海就感覺到自己不如別人。
“城里的孩子見過世面,最起碼人家知道西單商場在哪,我哪知道西單商場在哪,我不知道!
那時候,學校里流行跳交誼舞,為了融入城里人的生活,紀連海也嘗試過。
“真學來著。學兩回就覺得不是說你學不會,是你的腦子不開化。你摟著一女孩,這女孩你也不認識,認識不認識的就在那兒跳,手往哪摸?男女授受不親嘛,農村人意識還是比較保守。手特別僵,老在想手擱哪合適,盡想這些了,就再也沒有學會。”
沒能融入城里人這個圈子,紀連海感到非常失敗,但是不久,他樂觀的一面就冒了出來。
“我總是想自卑和自信是不是同一個問題的兩個方面。你會橋牌,但是我看的書比你多,我記憶力比你好,我考分比你高,我會拿別的方面來彌補,因為人無完人,那個時期就這點我是真的,就是沒有人鼓勵你,你就自己鼓勵自己。”
紀連海從小喜歡讀書,上了大學之后,學校發給他的每月33元生活補助,他要把其中的一半用來買書!拔覀兝蠋熣f,師院的圖書館是北京五大圖書館之一。我每天除了上課就是去圖書館。我讀書能夠做到今天借明天還,不管這本書是300頁還是400頁。沒錢買書但又碰到特別好的書時,我就把書整個抄一遍。我抄過一本書叫《中國殖民史》,那本書200多頁,我壓縮到了80頁的本子上。筆記本的每一行我都抄兩行字,密密麻麻的!
四年的大學生活,紀連海讀書無數,他的博學多才和驚人的記憶力給他的同學留下了深刻的印象!1851年1月11日,你知道這個是金田起義的日子吧?知道。你知道金田起義還知道這是什么日子?那天是農歷洪秀全38周歲生日。你說洪秀全哪天吃的毒藥呢?是1864年6月1日,哪天死的呢?是6月3日,這太容易了。我在這方面是最在行的,對于我的同學們,像這種大吃一驚他們已經見多了!
2.成為一位稱職的歷史老師都是學生給“逼”的
1986年紀連海大學畢業后,來到昌平四中做了歷史老師。昌平四中當時還是一所“薄弱學校”,而且歷史課在很多人眼里也是“副科”,課堂上,很多學生睡覺。遇到這種狀況,紀連海心里很難受!拔也粫煿謱W生,我會反思我自己:我為什么把學生講睡著了?我的課怎么就吸引不了他呢?我會很自責。我不會覺得他是一個‘差學生’,而會認為自己是一個‘差老師’!薄拔乙恢弊非蟮氖窃谖业恼n上,學生們能夠不睡覺,專心聽講,能夠喜歡上我的課,從我的課上能夠有所得!毕M约旱恼n充滿魅力,十七八年前,他還買了相聲名家劉寶瑞30集單口相聲《官場斗》回來研究,“所以你們看,我現在講課都有點評書的意思!奔o連海告訴我,其實在課堂上他的表達方式更為豐富,不僅是相聲或者評書,他會在課堂上用電腦做課件演示,會用當今學生們最時髦的語言講課,課余還會用QQ、MSN和學生、朋友們聊天,為他們答疑。
這種變化很快就扭轉了課堂教學的沉悶局面,學生開始喜愛他的歷史課,學習成績也飛速提升。“沒想到我第一次教高三,就把對手學校拉下了十幾個百分點,那是相當不容易的!這么多年,我從不給學生定參考資料,我只給我自己買參考資料。任何一套資料都有自己的優點和缺點。我的任務就是把其中特別好的給學生刻成資料。舉個例子,新經濟政策和戰時共產主義政策特難理解,因為我知道考那個時候的蘇聯,就只能考這塊內容。別的我都不講。我把關于新經濟政策和戰時共產主義政策的各式各樣的習題印給學生,告訴他們,新經濟政策就這10道題了,你不用背1917年11月7日十月革命勝利,這個永遠不會考!薄暗焦ぷ饕院蠼o學生刻蠟紙,我只會用最便宜的那種鋼板墊在蠟紙下邊,用鐵筆書寫的那種。我中指的繭子就是那時候磨的,這么多年不刻了,這疙瘩還在。那時候,繭子厚得像一個小球球,我的食指和中指根本沒辦法并攏!
2000年,紀老師要去北師大二附中了,最難過的是昌平的學生,但孩子們又特別興奮,他們私底下說:“你知道咱們老師干嗎去市里?是去教教他們,讓他們知道歷史課怎么上!”
紀連海講課注重的不是專業知識,而是傳授知識的水平和方法。但來到北師大二附中之后,紀連海開始深深感覺到知識的不夠,因為這里的學生太優秀了。以前只需要知識面廣,現在還要有深度,有獨到、高深、與眾不同的見解,否則,你無法面對學生。
一次,班上一個學生寫了一篇論文《論漢代名人之死》,讓紀連海指點一下。這篇文章把紀連海給震住了,這個學生是通讀《漢書》之后寫的,更讓他吃驚的是,這個學生還是學理科的!面對這樣的文章,他覺得自己簡直就是無知了。
光靠嘴皮子講課已經不行了,必須在某些方面讓學生追不上,紀連海想。以前,可以給學生的是一滴水、兩滴水、三滴水,但現在必須要給他們一桶水了!案咧袣v史一共5本教材,書中所有的人物、事件、地點,只要出現,我就要求自己全部掌握……”和珅,書本上不過兩個字,短短幾句介紹,但紀連海卻為此看了無數本書,搜集資料,集合眾家之長,做成一個專題……“觀眾在《百家講壇》聽到的很多東西都是那個時候積淀的。”紀連海說,這些“專題”不能算是“研究”,都是學生“逼迫”的結果。
自從受到媒體關注,紀連海已經接受了很多采訪。盡管每次采訪內容不盡相同,他每次都會提到這樣一句話:“我把中學歷史教師當作一項事業,而不是一個職業。”“我是憑著20年的教學經驗說出‘把教師當事業而不是職業’的話的,不是上了《百家講壇》,就不說人話,把自個兒當成神了!彼J為,作為一名歷史老師,向學生們傳授的不應該僅僅是歷史知識,更重要的是應該傳達一種情感!拔沂且粋非常有激情、有血性、有英雄情結的人,我會體會當時人的感情,屬于‘戲臺底下掉眼淚’的。有人說這是史家之大忌,可我不這么認為。我一直認為歷史有兩種寫法,一種是司馬遷的寫法,一種是班固的寫法,我喜歡前者。”班固以史實翔實占優,而司馬遷則以感情取勝。紀連海無疑更傾向于司馬遷,他認為《史記》中充滿了感情,這可以讓人們了解史實之外,得到更多的東西。每次他讀完一個人物,都會有很多感受。作為一名歷史老師,他認為向學生們傳授的不應該僅僅是歷史知識,畢竟知識是很容易就能獲得的,更重要的是應該傳達一種情感,任何東西都不能代替的情感。
以前,別人對紀連海說,看看十幾年了,你的朋友跳槽了,混得都比你強,F在他們說,紀連海一舉超過了所有人,可算“熬出頭”了。但紀連海沒有多少所謂“比人強”的“勝利的喜悅”。他說了兩句話,第一句是“坐十年冷板凳”,第二句是“堅持就是勝利”。并且,怎么能說“熬”呢?當老師挺好的,有一種滿足感!翱吹健钌扇肆,就會覺得很幸福;看到好學生考上了理想的學校,這是一種安慰。當老師可以看到這些‘作品’,這些‘作品’不是死的,是鮮活的,會說話的。太不一樣,太不一樣!奔o連海連用了兩個“太不一樣”,談起學生,他眉飛色舞,滔滔不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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