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城在《閑話閑說》里說:“我個人是喜歡孔子的,起碼喜歡他是個體力極好的人,我們現在開汽車,等于是在高速公路上坐沙發,超過兩個小時都有點累,孔子當年是乘牛車握軾木周游列國,我是不敢和他握手的,一定會被捏痛。”還有一位當紅作家也說:“孔子如果能生活在今天,他肯定會上電視,不然,像他那樣坐牛車四處講學,太辛苦了。”
在他們的認識中,有一點是一樣的,那就是:孔子坐的是牛車,而非馬車。這大概是由孔子的窮困作出的推理,牛比馬便宜,孔子只坐得起牛車,不過這種推理未免武斷了些。
孔子強調“御”,不僅僅是因為車有運輸功能,在征戰頻仍的春秋時期,士報效國家有時需要作戰,而作戰起來,一定要會趕車,那所趕的車,當然只能是馬車。
據語言學家王力的研究,戰國以前,車馬是相連的。一般地說,沒有無馬的車,也沒有無車的馬。因此,古人所謂御車也就是御馬,所謂乘馬也就是乘車。但也不是就沒有牛車了,古人說“服牛乘馬”,就是說馬車之外還有牛車。馬車古名小車,是供貴族出行和作戰用的;牛車古名大車,一般只用來載運貨物。
孔子是有車一族也是愛車一族,他在車子上是很要面子的,很難想象他的車子是一輛又破又慢的牛車。
再舉個例子,來說明孔子的“專車”是馬車。
在所有的弟子中,孔子最推崇最疼愛的是顏回,顏回死后,他悲痛欲絕:“老天啊,這真是要了我的命啊!”當時,顏回的父親顏路提出一個建議,請孔子賣掉車子,給顏回添置一口套在棺材外面的“大棺材”———“槨”。
如果孔子的“專車”是輛“牛車”,應該沒有多大的出售價值,只可能是馬車,才能換回一口大棺材。
有意思的是,孔子回絕了顏路。
難道顏回在孔子心中的地位還不如一輛馬車?孔子為不能賣車作解釋:不管有沒有才能,兒子總歸都是兒子,誰能不心疼啊?我兒子孔鯉死后也是沒有大棺材就下葬了。
還有一條理由,非常坦率,就是他孔子曾經做過官,雖然現在沒做了。但是他的身份還保留著,按照當時的禮制,他這個級別的人出行必須坐車,步行就亂套了,是絕對不可以的。
所以賣不賣車子,關系到“禮”的問題。關于這一點,后來獨尊儒術、將孔子神圣化的董仲舒更是走向極端,將人進行等級分化:“乘車者,君子之位也;負擔者(背、挑)小人之事也。”
重“禮”的孔子不會坐著“載運貨物”的牛車周游各國的,在馬車受重視的時代,牛車是“賤車”。當然,以坐牛車為時尚的事情也有,不過,那是在魏晉以后,一是那時江南地區牛多馬少,使牛車興起,二是牛車安穩緩慢,適合養尊處優的士族階層乘坐。(陳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