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料圖: 著名作家賈平凹。 中新社發 王麗南 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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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料圖: 著名作家賈平凹。 中新社發 王麗南 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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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藝術)
總體看,我們的小說不如歐洲
我們沒有學來這種關注人類大局的思維,而往往滑向太世俗平庸,或太刻意、太生硬,產生造作。我舉個例子,鄧小平說他是中國人民的兒子,這話很樸素,本質,如果我也說這話,聽起來就荒唐滑稽了。
記者:一路看下來,從商州系列到《秦腔》、《高興》,你的創作從早期、前期的清新、唯美(即使是奇風異俗也有令人向往之感),轉向矛盾混雜的敘事和審美,《廢都》之后,性描寫幾乎沒有了,但著墨于臟、畸、丑的地方多了起來。這種轉變是怎么產生的?這和你的思想變化又有什么樣的聯系?———你在很多場合說你是個悲觀的人。
賈平凹:前幾天一位學者也在問我同樣的話,他是在向一些搞文學評論的人說,要研究賈平凹二點:一是他有老鼠般的敏感,往往能把握社會動態,有前瞻性,這是怎么具有的?二是他怎樣由清純到混沌,由一河清水到一個醬缸的?他這話讓我也很吃驚。我也無法說清呀,這可能是這個時代把我變成這樣的,我也不自覺,隨著時代一步步走了過來吧。
記者:你曾經說過自己的創作生涯可以這樣劃分:長篇小說《浮躁》以前是一個階段,從《浮躁》以后一直到長篇小說《高老莊》又是一個階段,《高老莊》以后又不一樣了。為什么把這兩篇長篇小說作為轉折點?這句話是你2003年說的,之后又陸續創作了《秦腔》、《高興》等作品,算不算新的轉折,為什么?
賈平凹:我現在還是這么劃分。《浮躁》前是一種文學觀,《浮躁》后是文學觀念變了。《高老莊》是《秦腔》的前奏吧。長篇最能充分表現你的觀念和生活,從《高老莊》后在作品的觀念上和寫法上我開始做我的一些實驗,雖然這實驗并不如意,但我應該是自覺的,有意為之的。
記者:歐洲應該是小說的中心,中國文學傳統和歐洲文學傳統有完全不一樣的價值規則,你怎么看待這兩者的不同?如果硬要比較,你覺得當代中國小說和你看到的外國小說相比如何?
賈平凹:各有長短。總體看,我們的小說不如人家。我們關注的思考的東西和人家還是不一樣,這也不可能一樣。現在好多作家都學西方小說的寫法,但我們借鑒他們的應該是思維,是人類的大局,是人本身的問題,是作品的開闊度和深度吧。我們沒有學來這種關注人類大局的思維,而往往滑向太世俗平庸,或太刻意、太生硬,產生造作。我舉個例子,鄧小平說他是中國人民的兒子,這話很樸素、本質,如果我也說這話,聽起來就荒唐滑稽了。
記者:你說現在是題材來找你,而不是你找題材,你的寫作需要承擔一定的使命感。這種使命感是從什么時候出現的,你覺得它對你的寫作意味著什么?
賈平凹:現在好多人在說:寫作有野心。我的理解,是不是說有使命感?以我的意思,每個作家,開始寫作都是憑興趣,寫到一定程度,就有了責任感,再寫下去,就應該思考你寫作的意義了。
記者:你說你最好的作品至今沒有寫出來,在你心里,有沒有勾勒過它的樣子?
賈平凹:我老覺得我沒寫什么,可弄到一定聲名,我感覺好像做夢,不真實。我寫了什么呢,什么也不是呀。我常常沖動著去寫,但就是寫出來都不滿意呀。想時想得好激動,一寫起來,感到力不從心,可能自己才力太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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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心生活)
反正就這樣活著,有時很快活,有時很痛苦
我毛病很多,但可以說是善良的、能包容的,這是長期生活中養成的,因為不善于進攻,人世又如此復雜兇險,生活中就伏小伏低吧。而寫作是我個人的事,內心的事,可以張揚。
記者:你習慣在稿紙背面寫作,因為你覺得格子會禁錮了你,但在生活中,你又特別守時而嚴謹。你覺得自己內心是個什么樣的人?
賈平凹:柳青說過,他如一個擔著雞蛋筐過集市,不怕撞到人就怕別人撞。我也是這樣。我毛病很多,但可以說是善良的、能包容的,這是長期生活中養成的,因為不善于進攻,人世又如此復雜兇險,生活中就伏小伏低吧。而寫作是我個人的事,內心的事,可以張揚。
記者:你一直說你骨子里是個農民,但你愛書畫、好收藏,更像一位名士。名士與農民、自信與自卑、嚴謹與自由、木訥與靈動,你身上有很多矛盾性的存在……
賈平凹:我的好處是能坐下來,靜定思游。別的我沒留意過,到底是個什么人,我不知道,反正就這樣活著,有時很快活,有時很痛苦。
記者:對作協主席這個頭銜,中國的文學愛好者有很復雜的感覺。先有80后加入中國作協,然后又有韓寒說當作協主席的第一件事就是解散作協,最近30省的作協主席在網上小說PK。作為新當選的陜西省作協主席,你怎么看待官員和寫作的關系,你致力于讓作協承擔什么樣的角色?
賈平凹:一個省的作協主席算什么呀,我把這個看得很輕,我只覺得我是個作家,讓我當,也就當了。說實話,當了就有所擔當,服務性的工作太多了,也費了我相當的精力。說這話并不是矯情。不在其中不知其中的滋味。一個家庭,掌柜的有他的苦頭。如果一個作家當了一個省的作協主席,覺得榮光了、有權了,其實有什么權?讓他不寫或少寫作品那是很難受的。既然當了,就要多聯絡、服務,這也是做人的責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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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盾文學獎)
現在的文學生態環境是幾十年來最好的
得獎的事就不談了,它是可遇不可求的。能獲獎當然好,可以給你信心和加油,獲不上獎也就更能踏實下來做自己的事。
記者:《秦腔》反響強烈,僅評論集就40多萬字,且先后獲得過六項較重要的獎,前不久又獲得茅盾文學獎。對于文學的生態環境和體制的變化你應該是最有體會的。從你的角度看,這種變化表現在哪些方面?在自由度擴大的同時,會不會出現矯枉過正的情況?
賈平凹:確實有體會呀!可以說,現在的文學生態環境是幾十年來最好的。現在寫作容易,出書容易,尤其在網上,什么話都可以說了,什么文章都可以寫了。記得《廢都》獲獎時,孫見喜和穆濤擬寫個消息稿子,寫了幾遍都不滿意,多年來新聞界見“廢都”二字如見大敵,至少是拒不宣傳,最多是避之不及,明哲保身,誰肯發表呢?費盡心力將小稿寫出,最后成文———據11月3日法國巴黎消息:“中國作家賈平凹的一部長篇小說(《廢都》)榮獲‘法國費米娜外國文學獎’。這是賈平凹繼一九八八年獲‘美國飛馬文學獎’之后又一次獲得重要的國際文學獎。”之所以在稿子中將《廢都》寫入括號內,即擔心有的報紙不敢使名字出現,便可以刪去括號而不影響原文。后來,報紙上刊出此文稿時,果然均刪去了《廢都》二字。只有《中華讀書報》在刊登1997年法國各文學大獎的獲獎書目和作家介紹中,提到了《廢都》,雖然別的書和作家詳細介紹,說到《廢都》只一句,但這卻是國家級報紙第一次披露了獲獎的書名《廢都》。
但國外有個大作家說過,藝術生于限制,毀于自由。他的話當然和我們所說的自由還不一樣,可也從中能體會出藝術不是隨意的東西。一部好的作品出現,往往是不會寫的人覺得他也能寫的,而寫的人又覺得不會寫了。
記者:得了這么多獎,您對文學獎和諾貝爾獎是怎么看的?
賈平凹:得獎的事就不談了,它是可遇不可求的。能獲獎當然好,可以給你信心和加油,獲不上獎也就更能踏實下來做自己的事,關鍵是自己能否寫出自己滿意的作品。咱保持平靜的心態,得不上繼續寫,得了獎,也繼續寫。至于國內的獎和國外的獎有什么不同,我沒有什么意見。他們是不是真正理解了我的作品,我也不知道,因為咱不懂外語,他們讀我的作品也不是中文,而是翻譯的外國文字。
記者:您說下一部作品想寫文化大革命,不知現在準備得怎么樣了?
賈平凹:正在做一切準備哩。 (本報記者蒲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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