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民國》(韓文寧、劉曉寧編著,鳳凰出版社出版)勾勒了自1911年孫中山南京就職,至1949年蔣介石黯然離別大陸為止的中華民國史。按年代鋪排,擷取歷史事件的精彩片段,選取民國人物的傳神花絮,以一種責任和誠意,為歷史留存記憶,為記憶補上血肉和肌理。
假牙落地炮車熄火旗繩斷裂
長江中下游、東南、華南大部已經解放。國民黨只剩下西南一隅。蔣介石夢想能重演抗戰八年堅守大西南的一幕。
1949年9月12日,蔣介石以國民黨總裁身份,從臺灣幾經輾轉飛到成都。上午11時40分,“中美”號專機在成都北郊的鳳凰山機場降落,蔣介石走下舷梯,終于再一次踏上了大陸的土地。
蔣介石這次在成都停留了五天,掃墓、重大的人事安排、接見官兵、撫慰遺屬、出席茶會、演說……活動一個接著一個。
9月14日,蔣介石來到中央軍校(即黃埔軍校)檢閱。蔣介石看著臺下精神飽滿的6000名官佐,情緒異常亢奮。他大聲地說:“國軍全面反攻已指日可待,區區共匪何足畏懼,要消滅它,不過如秋風掃落葉……”一陣激動之后,他忽然又傷感起來:“我很傷心,傷心的是有的學生背叛了我……”接著哽咽起來。正在這時,語無倫次的蔣介石嘴一張,口中的假牙竟掉落在地。
蔣介石是拾也不好,不拾也不好。這時,蔣經國顧不上臺下眾目睽睽,手一揮,兩個侍衛飛步上前拾起了假牙……中央軍校校長張耀明急中生智,馬上宣布:“閱兵開始!”這才解了蔣介石的圍。
軍校官佐的步兵方隊走過來了。接著,炮兵方隊轟隆隆地開過來。蔣介石好像什么事也沒有發生,又抖擻起精神。就在這時,一臺加農炮車在“中正”臺前停住不動了。蔣介石頓時出了一身冷汗。馬上,10多名衛士手提長短槍沖向炮車,幾名貼身警衛靠向蔣介石的兩側。
原來,炮車開到蔣介石面前時,確確實實是拋錨了。一名軍校少校中隊長正在滿頭大汗地排除故障,可熄了火的炮車怎么也發動不起來。閱兵指揮官只好下令把這臺炮車推到一邊去,后面的炮車,因前面受阻,都擠到了一起。蔣介石嘴里喃喃地說:“我一生閱兵上百次,從沒遇到這樣的事啊!”就這樣,軍校官佐們忙了好幾天的閱兵式,不到半小時就草草收場了。
12月3日,蔣介石又向黃埔軍校校長張耀明提出要檢閱黃埔軍校全體師生。
檢閱地點仍是軍校大操場。“中正臺”四周,彩旗飄飄。這天,正趕上四川的大霧天,故閱兵式的時間一推再推。蔣介石一早起來,幾次抬腕看表,仰頭看天,霧就是不散。直至9時半,蔣介石等不及了,遂下令閱兵開始。張群陪蔣介石登上“中正臺”。“三民主義,吾黨所宗……”的“國歌”奏起,一名軍官打開一面青天白日旗,手拉繩索,在蔣介石及全體官佐的注目下,徐徐升上旗桿。就在旗子升到旗桿的一半時,突然間,“嘣”的一聲響,緊接著,“呼啦啦”幾聲,旗子竟從半空中落到了地上。全場的人都驚呆了!蔣介石腦門上沁出了豆大的汗珠,手心手背前胸后心直冒冷汗……他呆站著,一動不動,也沒有說一句話。
原來,是旗繩斷了。說來也怪,軍校升旗升了幾十年,成百上千次,可從來沒有斷過繩,可今天偏偏就……
全場的空氣足足凝固了幾十秒鐘。這時,兩名升旗官才緩過神來,以最快的速度放倒了旗桿,換了一根繩子,總算把污染了的青天白日旗升上了旗桿的頂端。
“落旗”,使蔣介石原本亢奮的情緒,一下子落到了最低點。他僅僅用嘶啞的喉嚨哽咽著說了幾分鐘,就再也說不下去了。閱兵式再一次不歡而散。
這是蔣介石在大陸最后一次檢閱黃埔學生。
“捉蔣敢死隊”受挫
1949年12月7日午飯后,蔣介石正要休息。蔣經國手持一封電報匆匆登上了黃埔樓。蔣介石打開一看,上面寫著“解放軍已向成都逼近”幾個大字。當晚,蔣介石決定離開成都,并親自簽發了手諭:“命令政府遷至臺北,并在西昌設大本營,統率陸海空軍在大陸指揮作戰。此令。中正。民國三十八年十二月七日。”
蔣介石的遷臺手令一下,頓時,成都的鳳凰山機場和新津機場亂成了一團,機場的候機室、走廊,甚至廁所、停機坪上,到處都坐了人。一架飛機剛降落,立刻就有成百人涌上去擠占座位,更有為搶座位而大打出手的。
12月8日下午,蔣介石要到市區去轉一轉,散散心。深知其父的蔣經國知道這是他要與成都訣別了。他擔心父親的安全,但又不好違背。為了不惹人注意,只好輕車簡從,只有俞濟時、自己,加上兩名衛士、一名司機,共6個人,上街繞了幾圈。
剛回到黃埔樓,侍從送來兩份報告。蔣介石實在不想閱讀了,可眼睛卻不由自主地盯住了其中的一份。原來在幾個小時前,軍校人事科長在辦公室服毒自殺了,尸體還停在那里。
另一份是成都市衛戍總部請示“成都自明日起開始疏散”的報告。蔣介石用顫抖的右手,在上面簽了4個字:“如擬。中正。”
蔣經國則與顧祝同、張耀明等人商議,為了安定人心,把蔣介石的兩架座機“中美”號和“美齡”號,分別停放在城南的新津機場和城北的鳳凰山機場。官員們看到蔣介石的座機還在,也就放心了。同時,顧祝同又密令:飛行人員一律不得離機。因天寒地凍,整日都用炭火在機身機翼下烘烤以保持溫度,以便飛機隨時起飛。
就在一切布置妥當后,蔣介石又接到兩個極為震驚的消息:張群等人在昆明被盧漢扣押。盧漢已發出起義通電;劉文輝、鄧錫侯等四川籍主要將領不知去向。蔣介石這才意識到,在川西北建立反共基地的如意算盤徹底落空了。
就在蔣介石忙著“遷臺”事宜之時,中共地下黨“留蓉工作部”也在緊鑼密鼓地籌劃“捉蔣”行動。國民黨第95軍副軍長楊曬軒被策反后,自告奮勇地要求承擔這一任務。中共地下黨決定可以由楊擔當此任,并決定由另兩支已經爭取過來的國民黨軍隊在城內策應。
12月10日,捉蔣敢死隊正式組成。200名隊員埋伏在蔣介石可能居住的中央軍校、勵志社兩處大門口,密切注視著大門進出的情況,一俟蔣介石的車隊駛出,他們就發出出擊信號。但一直未發現蔣的車隊出來。
正在大家疑惑之際,《成都晚報》的通欄大字標題刊出了這樣的消息:“蔣總裁昨已離蓉飛臺。”鑒于這樣的情況,地下黨只好決定放棄“捉蔣”計劃。
更令人費解的是,敢死隊剛剛撤下來,12月10日的當天下午,又傳來消息:蔣介石又在成都市區露了面。報紙也刊出消息:“蔣總裁下午輕車簡從巡視市區。”
地下黨方面經過分析后認為,很可能蔣介石已于兩日前就離開了成都,報上的消息以及市面上的傳言,可能是當局耍的花招,為的是掩人耳目。因此,正式決定放棄捉蔣計劃。
其實,蔣介石真正離開成都的時間是1949年12月13日。
為了確保蔣介石離蓉的安全,成都方面進行了極為周密的籌劃。當時,蔣介石幾次往返成都與重慶之間,起降飛機的機場都是成都以北5公里的鳳凰山機場。這里,時刻停放著一架蔣介石的座機,人們一般認為,蔣介石肯定會從這里起飛。而另一處是成都以南30多公里的新津機場。這個機場,雖然設備好,跑道長,但距城區較遠,路上不夠安全,故一般蔣介石不在那里起降。但在12月初,胡宗南的20萬大軍已經集結在新津機場一線。因此,蔣經國與侍從人員決定,由新津機場起飛。
胡宗南為了確保蔣介石的安全,調動了10輛坦克和裝甲車,在12月初就停放在軍校的操場上。還調集了6個團的精銳部隊,專門對付通往新津機場公路旁駐扎的劉文輝已經起義的一個團。
中共地下黨此時也已經得知蔣介石將從新津機場起飛,但胡宗南的大軍已經集結,坦克裝甲車也已荷槍實彈,“活捉”已不可能。遂決定由劉文輝的一個團2000多人在武侯祠一線實施狙擊。
13日晚,天氣晴好。夜11時光景,蔣介石、蔣經國、陶希圣、谷正綱、俞濟時一行人,同留守的參謀總長顧祝同告別。蔣介石鉆入一輛汽車,前后均有裝甲車和坦克護衛。一陣震天動地的轟鳴聲之后,鐵甲車隊浩浩蕩蕩地開出了中央軍校的正門。在軍校23期總隊一個全副武裝支隊的護送下,乘著夜色直駛新津機場。
車隊經過武侯祠時,擔負掩護任務的胡宗南所部,用裝甲車和坦克向劉文輝部展開猛烈的攻擊。同時,鐵甲車隊徑直朝新津機場沖去。而胡宗南部的攻擊到14日凌晨3時才結束。
鐵甲車隊駛到機場附近時,又遭到中共地下黨武裝的截擊。擔任警戒的胡宗南部和軍校官兵立即猛烈還擊。車隊也邊打邊沖,一直沖到機場跑道上,停在了“中美”號專機旁。
這時,“中美”號專機的引擎已經發動,蔣介石匆忙走下汽車,回頭看了看他的“黃埔精神”培養出來的軍校師生們,又揮了揮手,就低著頭登上了“中美”號專機。在艙門口,與胡宗南握手告別,只說了一句話:“臺灣見。”掩護蔣介石離開大陸的軍校生們,都被蔣介石留下來充當了大西南作戰的炮灰。耐人尋味的是,他們當中的大部分人,后來都起義加入了人民解放軍。
“中美”號座機徐徐駛入了跑道,加速,起飛,很快消失在夜空中。1949年12月13日,蔣介石別離成都,直至1975年4月5日在臺北病逝,再也沒有踏上大陸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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