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省腫瘤醫院里這一幕感動了很多人
一直想當作家的女孩說,病好了,她要把這段經歷寫下來
前天傍晚,MSN在線報料:
Echo:明天我們學校有一場特殊的論文答辯會。
泡泡:怎么特殊?
Echo:論文答辯會在省腫瘤醫院開,因為我們有個畢業生在兩個月前突然被查出患了鼻咽癌。
泡泡:啊?
Echo:她是個貧困生,很優秀。靠獎學金和助學金支撐讀完大學,拿過兩次一等獎學金。
Echo:而且很有才,寫得一手好文章,校報經常登她的散文和詩,還寫過小說。
泡泡:那本來應該這個月畢業吧?
Echo:是的。畢業實習時已有一家公司看中了她。
泡泡:現在病情如何?還顧得上答辯?
Echo:查出來時已經中晚期了,正在化療。這次是她自己堅持要論文答辯。
她的夢想,是做一個長翅膀的作家
論文答辯結束后,我走進病房,美蕉躺在床上。在周圍一群或激動或悲傷的人當中,她看起來反而是最平靜的一個。
4月30日,她轉進省腫瘤醫院。那天,醫生登記她的資料,她看到醫生寫下“鼻咽癌”三個字,她覺得非常奇怪。“我以為自己只是過來住院十幾天就可以好的!”
我問美蕉,為什么要堅持答辯?為以后能順利找工作?她搖搖頭:“就是覺得我要畢業,那就有自由了!”
其實這一直是令美蕉糾結的一件事。
很久以來,她的愿望就是當一個長翅膀的作家,自由地漂。她喜歡寫東西,即便是寒暑假,有時也不回家,窩在學校里寫東西,四處投稿,被退回來后,就自己貼到一些文學網站上去。
但這對她來說好像不太現實。
讀書的時候不自由,“不喜歡的課也要上。”并且對她來說,考好每一門課,才能拿獎學金過日子。
要畢業了,矛盾更突出。她媽媽很焦慮,家里經濟情況不好,希望她能找一份穩定的工作。生病之前,她一直在痛苦地掙扎。最終在招聘會上投了兩份簡歷。被一家公司看中,去做行政秘書,先實習。“那時候我還想,如果能生一場大病就好了!”
這一場大病,讓這個臨出校門對工作懷有復雜情緒的女孩放大了自己的文學夢,她大著膽子跟姐姐、媽媽說:我不工作,就寫作好不好?
美蕉的病床邊放了一大堆書,其中有一本叫《追風箏的人》她最喜歡,是一個叫胡賽尼的阿富汗作家寫的。作者以溫暖細膩的筆法勾勒人性的本質與救贖。她說看到這些美好的句子她會哭。
書邊還有兩本筆記本,她每天都在記日記,在一本軟皮抄里,有一些用鉛筆隨意寫的字:時間、生命、死亡、親情、友情、愛情,還有一句:一切都會過去……
論文答辯時,美蕉的班長也在門外。他說前兩天大家回校論文答辯,結束后大家一起吃吃散伙飯,說到楊美蕉,氣氛突然凝重了,大家端著酒杯掉眼淚。掉完眼淚,又發起募捐,同年級三個班又湊了一萬元。
自從知道自己的病后,美蕉就掰著手指計算自己還能活多久。
“你想活多久?”“30年!”
“如果出院了,想干什么?”“想留在杭州。等到一切都過去了,我要寫一部小說,這一段經歷就是主要內容,里面包含了關心我的老師,同學……”
美蕉目前確診為鼻咽癌中晚期,患病原因醫生也說不清楚。
鼻咽癌是一種前期不太容易被發現的癌癥,很多患者一開始只是感覺鼻子不太舒適,偶爾鼻涕回流進入咽喉咳出來會帶點血絲。等送到醫院,往往已經是中晚期了。但醫生說,與其他癌癥相比,鼻咽癌的治愈率相對比較高。
昨天論文答辯時,美蕉不停地要水喝。護士長說,這是化療和放療的副作用,而且這僅僅是開始。繼續下去,還會出現淋巴結腫大,咽喉腫痛,口腔大面積潰瘍,那時吃東西會非常困難,要忍受比較大的痛苦。
考慮到美蕉的家庭狀況,學校及同學已經為楊美蕉捐款近2萬元,校方又墊付醫藥費1.2萬元,戴老師說,美蕉入學之前參加了保險,學校現在也在聯系保險公司,但不知道能賠多少錢。
從美蕉的軟皮抄里,記者偷偷抄下她隨手涂鴉的一首詩:
一切都會過去/我除了能走路、拿筆/其他什么事也做不了/臉腫得像頭豬/過敏得讓我做噩夢/但是我并不在乎/我只是在等待/因為時間會過去/一切都不重要/我不會有什么煩惱/我知道這樣能夠緩解我的疼痛/我能夠平靜地走過去
“二妹畢業了,就能坐在空調間辦公了”
說不過三句話,女孩楊美蕉的姐姐就哭了。
楊家有三姐妹,美蕉1988年生,下面還有個小妹。對這個二妹,姐姐有說不出的心疼——
他們家住在溫州蒼南縣霞關鎮的一個村里,全家的經濟來源就靠爸爸的捕魚收入,風吹日曬,每年能拿回家的也就2萬多元。
三年前開始,兩個妹妹相繼考上大學,在村里,一家子要供養兩個大學生是不可想象的,但二妹很爭氣,年年靠獎學金和打工自己承擔了學費,所以,家里才決定讓小妹繼續讀書。
去年年底,二妹臉上手上的皮膚開始紅腫,局部潰爛,一開始以為過敏,沒當回事。可吃了藥無效,后來去醫院一查,才發現是癌,腫瘤就在鼻腔內。
“我們家爺爺奶奶、外公外婆身體都很好,家里也沒人吸煙。怎么會得這種病?”姐姐至今想不通。
得知消息,姐姐就趕到杭州來伺候二妹了。晚上就睡在病床邊的椅子上。
姐姐印象中,二妹進醫院以來哭過三次。第一次是做鼻咽鏡,一個長長的細管要插入鼻孔,因為腫瘤已經堵塞了鼻腔,二妹痛得大哭,那時候她還不知道自己得了什么病。
第二次,轉到腫瘤醫院,二妹終于知道自己的病了。她大哭一場,不愿和任何同學、老師聯系,不想讓人知道,因為她自己都無法接受。
第三次,要做放療,醫生要求“把頭發剪短”。二妹最愛漂亮,一頭長發很寶貝,為剪頭發上上下下坐電梯好幾次,很猶豫。姐姐說,“那我和你一起剪吧”!看著姐姐和自己鏡子里的新形象,二妹突然放聲大哭。
姐姐抹著眼淚說,二妹是她們三個當中最有出息的,很會寫東西。她不太清楚“印刷圖文信息處理”是個怎樣高深的專業,隱約覺得二妹畢業后就可以坐在空調辦公室里做文職了。
20分鐘答辯,老師說“你通過了”
戴俊平是答辯組老師之一,昨天上午9點半左右,他們趕到醫院。這個女孩是他們的學生,在杭州電子科技大學新聞出版學院(高職班)就讀,叫楊美蕉。
這是一個雙人病房,女孩靠在床上,精神不錯,只是脖子上的皮膚呈紅褐色格子狀,像燙傷一樣,脖子左側的皮膚有點潰爛,觸目驚心。“這兩天在做放療,照光的時候沒感覺,做好以后就這樣了。”女孩說起來很平靜。
戴俊平和另一位老師楊根福負責答辯,病房很小,楊美蕉半靠在床上,兩位老師站在病床邊,答辯就這樣開始了。
楊美蕉的論文題目叫《色彩在廣告中的運用》,大致是說根據色彩的不同象征和作用,如何在商業設計中運用的問題。問:“如果做一個社區的廣告,你覺得用哪個主色比較好?”,“黃色,因為黃色醒目,給人信心”;“那紅色一般用在哪里?”“一些值得警醒的地方”……
答辯只持續了約20分鐘,一些媒體聞風而來,長槍長炮閃光燈讓戴俊平多少有點拘束,也削弱了作為大學教育最后一場考試的緊張程度。答辯的結束語是戴俊平說“你通過了”。女孩立即在電話里向同學報喜了。
走出病房,戴俊平在門邊站了一會兒。女孩有一個問題沒答好,他知道原因。論文的前期工作是女孩做的,后期有一些是她的同學幫忙的。因為真的沒法再繼續了。答辯的時候,女孩一直在輸液,褐色的管子,這就是化療藥物。
戴俊平對女孩寫的文章印象很深:“我看過,寫得不錯,跳躍性的思維。” 本報記者 俞熙娜 肖菁 本報通訊員 尹炳炎 攝
Copyright ©1999-2024 chinanews.com.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