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距烏魯木齊市區35公里的水西溝鎮，有一所“學校”，這里集中了一批家長們認為自己已經管教不了的孩子，這里沒有文化課的教授。孩子們所接受的訓練，是連續12個小時的徒步、野外拉練、野外生存和體能極限訓練。

　　“腳底磨出水泡也要繼續走！”5月9日，晚上9點，一支徒步隊伍途經市中心的西大橋路段，身穿迷彩服的年輕教官對已經走了12個小時、50多公里的50多名學員大聲地喊著。隊伍中的學員最小的12歲，最大的19歲，他們統一穿著迷彩服，3名新學員皮膚略顯白皙外，其余的學員臉上都有陽光暴曬后的痕跡。

　　13歲的學員小華，8日才加入了這支隊伍，由于腳底磨出了水泡，一瘸一拐地繼續前行，他的步伐明顯跟不上大部隊的速度。

　　“磨出水泡了也必須得堅持，堅持住了腳底就會生成老繭，就不怕走路了，否則就達不到訓練目的了。”教官嚴肅地告訴他。

　　“我們一行，孩子加教官60多人，今天早晨9點從水西溝出發，欲徒步經過烏魯木齊、昌吉，直抵石河子，往返400多公里。除行走訓練外，沿途還要組織學員參觀愛國主義教育基地，到田間勞動。”一名教官介紹。

　　程秋杰是這支徒步遠征隊伍的帶隊人，她說，這支隊伍中的孩子都來自她開辦的學校，都是父母和學校管教不了的“頭疼娃”，或沉迷網絡、早戀、厭學，或親子關系緊張、有暴力傾向，正常學業受到影響。

　　“此次徒步全程十幾天，就是為了鍛煉孩子們的吃苦精神，改掉他們身上的壞毛病。”程秋杰說。

　　□溯源

　　校長曾是“問題孩子”的母親

　　今年40歲的程秋杰是這個特殊學校的創辦人兼校長，孩子們親切地叫她“程阿姨”。她介紹，新疆華龍青少年成長研究中心是2006年7月經自治區民政廳、科技廳批準成立的民辦非企業單位，是新疆第一所擇差招生特訓學校。

　　2006年前，程秋杰在一家企業工作，為了“不爭氣”的兒子，她辭去了工作，一心做起了轉化孩子的工作，她的兒子是她第一個訓練對象。

　　“我不敢想四年前我是怎么過的，幾乎每天晚上我都以家為中心，一家一家的網吧‘地毯式’搜尋(兒子)。如果兒子晚上沒有回來，一到天亮，我最恐懼的事就是電話響，怕是派出所打來的。”程秋杰形容著四年前的經歷。

　　她清楚地記得，因為兩群孩子打架，小小的派出所，門對門，堆滿了家長。當她看到一位母親對“不爭氣”的兒子束手無策，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時，“當時我就在想，我要援助像我一樣的母親和家庭，讓她們從彷徨甚至是痛苦的境地解脫出來。”程秋杰說，這也是她成立這個學校的初衷。

　　2006年年初她聯合13位母親組成了“超級媽媽聯盟”，這些媽媽在一起學習如何教育孩子，了解自己在教育孩子方面出現了什么問題。通過學習，她們在教育孩子方面取得了一些進展，慢慢地在面對這些孩子時逐漸冷靜了下來。

　　只有家長進步還遠遠不能解決這些孩子的問題，程秋杰又在問自己“孩子們怎么辦？”為此她成立了這個“學校”，她下定決心：依靠自己的力量，重新認識孩子，為他們創造良好的環境，讓他們健康快樂地成長。

　　當面對社會上的各種爭議時，程秋杰有時也會感到困惑，“我現在的壓力很大，家長都等著孩子的好消息呢！雖然，我還不能確定這種教育方法是不是能從根本上幫助這些孩子。但是，目前我只能做到這些，做這些孩子的老師、家長和朋友。”程秋杰說，“學校已經開辦一年多了，目前，還沒有一個教育專家來學校看過這些孩子，如果他們對我的做法有什么好的建議，只要能幫助這些孩子，我很愿意接受。”

　　□講述

　　孩子們從躁動慢慢平靜

　　這里雖然稱為學校，但沒有開設文化課程，實行行走和駐訓相結合的軍事化管理，包括野外拉練、野外生存、遠途行軍、體能極限訓練等內容，培訓時間為半年，家長把孩子送到學校之前，必須和學校簽訂一份“協議”。

　　按照受訓的時間長短和考核狀況，學校會給孩子們“授星”。剛來的孩子肩膀上是沒有星的，1至3個月一顆星，訓練滿3個月的學生可以進行文化課補習，3個月以上兩顆星，6個月以上三顆星。

　　到這里來的孩子最初是規范行為階段，白天體能訓練，夜里拉練，枯燥的訓練內容，讓很多剛來這里的孩子吃不消，有人在私底下把這里叫做“鬼地方”、“拘留所”，把自己稱為“勞改犯”，近似苛刻的紀律處處體現著服從意識。

　　“在這里，他們就是要在服從中嚴格規范自己，在吃苦中品味人生，通過這樣的對比，讓他們產生對學習的興趣。”學校教導員毛自軍說。

　　在這個學校管理孩子的除了程秋杰外，還有8名教官和2個生活老師，教官都是轉業軍人。他們和學生同吃、同住、同學、同練，24小時里時時刻刻盯住每一名學生，糾正和改變孩子們每個細小的不良習慣，讓孩子們養成良好的行為習慣、心理素質，增強他們堅韌頑強的意志力。

　　“這些孩子難道不會逃跑嗎？”記者問。

　　“單純的防和堵肯定解決不了孩子逃跑的問題，我們不想把這辦成監獄。每個孩子剛來時都會想跑，為此剛開始訓練時我們實行24小時人盯人，輔之以心理輔導，打開孩子的心結，讓他們充分認識到自己的錯誤。通過我們的努力，讓他們充分享受訓練、學習的快樂！這才是解決孩子逃跑問題的最好辦法。”毛自軍說，這里的孩子，有很大一部分是被家長騙來的，也有自己愿意來的，經過一段時間的特殊教育和訓練，這些孩子都會從躁動變的安靜下來。

　　□爭論

　　懲戒教育是否有長效

　　懲戒教育和賞識教育是這個學校主要的教育方式，嚴格的懲戒制度，對于這種軍事化教育模式，社會上涌現出眾多質疑的聲音，有人說這種教育方式，治標不治本。

　　新疆心理協會常務理事、烏市高級中學心理咨詢師嚴林峰就認為，這些孩子身上的很多問題是環境造成的，比如網癮少年，在特定環境的強制之下暫時可能會有效果。但是一旦他們回歸到原來的環境，這個效果還能不能夠繼續保持，這是值得懷疑的。

　　程秋杰說，懲戒是通過特殊的訓練賦予他們嚴格紀律約束，將其威懾住，使他們學會生活、學會做人、學會學習。

　　這個學校的同學和家長，又是怎樣看待懲戒的問題？記者分別找過10名學員采訪，這10個孩子的回答如出一轍，說既然自己犯了錯誤，就應該為自己的過錯負責。在家的時候，自己的所有過錯都由家長承擔了，在這里就不行了。

　　曾經為孩子擔心，每晚只能休息兩個小時的一位父親對于懲戒教育這樣說：“這些孩子在家大都是天王老子的秉性，靠說教是絕對行不通的。我認為，目前只有通過這樣的吃苦教育，才能讓他們有所轉變。”

　　也曾有教育工作者表示，對孩子必須有滿腔的愛，但正面教育和反面的懲戒都是必不可少的。“沒有懲戒的教育是不完整的教育”懲戒有因，懲戒有度，懲戒有愛，這樣的懲戒教育才能達到目的。讓學生親身經歷的教訓，更加清楚地認識對與錯，并通過適度的外壓使學生自覺抑制過分膨脹的自我行為。

　　□反饋

　　“反思以前，那時的我太幼稚”

　　在采訪中記者發現，這里絕大多數孩子都是因為家庭溺愛、網癮等原因導致了厭學、離家出走。17歲的男孩小波因為上網、逃學被父母送到了這里，談起三個月來的訓練，他感觸最深的就是要懂得珍惜自己。“以前滿腦子都是游戲，對學習毫無興趣，還經常逃課，雖然剛到華龍訓練時覺得很苦，甚至想跑，但漸漸地自己的心靜下來了，開始懂得反思以前的所作所為。那時的我太幼稚了，今后我要好好學習，孝敬父母。”小波說。同時，也并不是到這里的所有孩子都沒有反復，三個月前，從一所示范性高中休學來到這里的男孩小寶，第二次被父母送來這里。在小寶被送回家后的第二周里，小寶的母親發現兒子又開始上網了，程秋杰便又將他接回到中心。當記者問起，小寶上次經過三個月的訓練后，有變化嗎？小寶奶奶說：“有，孩子從沒吃過這么多苦，現在他感覺到還是上學好，要求回去讀書呢！只是目前我們還不打算讓他回去。”5月1日，第一次去看兒子的張女士告訴記者，兒子今年17歲，在這里31天了，“要是在學校，都應該上初三了，但是從初一那年開始，就和一些朋友天天在社會上閑逛，而且染上了泡網吧、抽煙的壞習慣，煙癮越來越大，以前在家里他沒有抽過(煙)，后來當著我的面就抽。那天是教官到家里接他的，被帶走時，他的眼神很可怕，還說‘恨我’。我傷心死了，但是不送他來，他會陷得更深！”

　　當天該中心有匯報演出，剛結束，張女士的兒子跑來看媽媽，見到母親的第一句話，“媽，你去哪了？我還去宿舍找你呢！”兒子這樣的反應是張女士怎么也沒有想到的。

　　“我三天前接到程校長的電話時，知道今天能來看兒子，開始猶豫要不要來，可我還是來了。我怕看到兒子的眼神還像以前那樣，更怕他說，‘帶我回去，不然我會一直恨你’。但在剛才看到他時，這些顧慮全都打消了。”(吳婷婷 劉新華 張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