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一名來自山西農村的女大學生。
在城里應聘,四處碰壁,“突圍”成夢;回鄉求職,卻發現心儀的位子上,正坐著昔日棄學的伙伴。
想留留不下,想回回不去,她成了一個求職“夾心層”。
回去是笑話 “要在北京挺住!”
留
“要在北京挺住!”
電話那邊,舅舅的嘮叨如同戰斗口號。一得知張爽有回家的打算,遠在山西老家的母親立刻發動全家人輪番上陣,曉之以理動之以情,打消她離開北京的念頭:家里花那么多錢供出一個在北京讀大學的女兒,現在又回到村里,會被人當成笑話,全家人都面上無光……
張爽的家鄉在呂梁山東側的交城縣,這個即將大學畢業的農家女孩,直到現在仍然是整個家族的驕傲。當年,小學全班47人,只有15個人上了初中;整個年級200多名學生的高中,更只有4個人走進了大學的門檻——張爽就是其中一名佼佼者。
2008年9月,中文系2009屆畢業生張爽開始求職。
此時,從金融、IT到普通制造業,海內外企業大規模裁員的傳聞頻頻爆發。不過,張爽還是對求職頗有信心:雖然自己不善言辭,但是成績不錯,還寫得一手好文章。偌大的北京,找一份與文字有關的工作,應該還不是問題吧?拋開家人的勸解,張爽自己也不愿意這樣回到家鄉。然而,等待她的是一次又一次的山重水復,柳暗花明始終不見蹤影。
求職雜志編輯,入職時卻變成了四處拉客戶找贊助的“客戶經理”;應聘酒店文秘,卻被告知必須做一到兩年的前臺和服務生;為出版社校正圖書,卻發現根本不可能長期留用……
求職成本高 一套職業裝=仨月生活費
留
印一份簡歷2元錢,一次招聘會能發掉幾十份;應聘和實習的頻繁外出讓交通費打著滾往上翻;為了面試,一套像樣的職業裝花去她近三個月的生活費……這些“不能省的費用”讓張爽覺得無法承受,工作卻依然沒有著落。
本地同學“從容”的求職方式讓張爽很是羨慕,“但是我不行,我只能靠自己,我必須有一份起碼能自給自足的工作——租房子、吃飯、還(助學)貸款……最好還能幫幫家里。”滿眼月薪1500元左右的工作對張爽而言,看上去很美,接下來卻很難。
怎么努力踮腳尖都夠不著工作的邊兒,強烈的無助感向她襲來。
退一步海闊天空,本科學歷在高校林立的北京稀松平常,回到家鄉或許會能成為一塊漂亮的敲門磚?
張爽開始背著家人給家鄉的企業投遞簡歷,出乎意料,這些發回家鄉的簡歷也石沉大海,連面試機會都沒有……
進工廠 “高學歷”不敵“童子功”
大學的最后一個假期,張爽以回家過年為名,行打探工作機會之實。
比張爽小三歲的表弟跨著輛新摩托過來串門,小伙子剛滿20歲,就已經是一名月薪超過2000元的技術工人了。
提起被家里人逼著進廠做工、沒能繼續念書的事,小伙子早已不再埋怨。他現在的“榜樣”是自己的師傅——廠里最出色的老技工,“我師傅去年掙了差不多9萬!”
表弟告訴她,村里不上初中的男孩子都到附近工廠里學手藝。最熱門的活兒是開吊車和電焊工,每個月能拿到3000多元的“高薪”。沒學成技術的人就在廠里做些體力活,一般也能拿到2000元。
“ 在村里,女孩子一結婚就不上班了。結婚前只要能找個七八百元(月薪)的工作,家里就滿意。”這種被張爽放棄的生活方式,現在看來安逸得讓人羨慕:村里的年輕姑娘如果能撈到在工廠開“行車”(起重機的一種叫法)的工作,“一個月掙上1600多元錢,家里人就高興得不行。”
張爽甚至想咬咬牙到家里人覺得“沒面子”的工廠做工。自己學歷高,領悟和學習能力強,總應該學得快一點,不會出現那種會畫圖紙的人不懂做工,會做工的人不懂圖紙的尷尬,成為一個真正高學歷的技術型人才。
家鄉的玩伴告訴她,往年如果有大學生進工廠,還能在辦公室里拿上2000多元的工資過活。可今年趕上金融危機,沒技術的人想進廠太難了……
而工廠里的技工師傅們大多是文化程度不高的老人,年輕的工人少年時代就已經開始做學徒。盡管附近有幾個員工超過千人的大廠,但是,技藝的內部傳授將這些曾經在學業上占據優勢的年輕人擋在了門外——張爽們很難通過自學迅速成長為一名合格技工,“高學歷”敗給了“童子功”。
當老師 惟一機會競爭激烈
初中時的小姐妹已經嫁作人婦。張爽很難將眼前這個穿著時髦的女子跟幾年前那個時常因為成績上不去而犯愁的小女孩聯系起來。張爽也很好奇這個連高中都沒考上的小姐妹能找到什么樣的工作。“天天哄小孩兒。”原來初中畢業之后,小姐妹去上個幼師培訓班。通過縣里的考試,順利當上了幼兒園老師。月工資2000多元,國家正式職工,退了休生活也能有保障……聽得張爽有些心動,可是仔細一打聽才知道,像她這樣的大學生,根本沒資格參加這種考試。
現在,中學老師可能是張爽回鄉工作的惟一機會,這也是家鄉大學生們競相爭奪的理想職業。張爽和其他渴望這一職業的學生們不得不在學業之外繼續復習考試——為了得到教師資格證書。張爽還重新買來高考試卷,反復練習,以期在各學校的招聘考試中勝出。
“跟我一起考出來的同學很多都是這樣,他們已經有人回去找工作了,但是……”張爽的目光黯淡下來,這些曾經的佼佼者回鄉求職時,卻發現工作的位子上已坐了昔日輟學的玩伴、昨日學業不如自己的同窗……
這些天,張爽常常在網絡游戲的世界里尋找短暫的放松,因為只有進入虛擬世界,她的情緒才能平靜。
張棻 實習生 廖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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