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6月4日,山東省陽谷縣一中25名高二學生在化學老師魏成甲與其表姐張玉茹的帶領下,啟程趕往天水。3天后,他們拿著各自的“身份證”、“準考證”,以不熟悉的假名字出現在了天水麥積區與秦州區的一些考點上。可沒有料到的是,這次替考,他們“栽”了
陽谷一中是當地一所歷史悠久的中學,就位于傳說中武松斗殺西門慶的獅子樓街中段。20多天前,因為天水替考案的爆發,這所學校被卷進了輿論的漩渦。
截至記者發稿,于事發后數天就派員前往陽谷調查的山東省教育廳紀檢人員至今沒有將調查結論公之于眾。6月30日,該省教育廳紀檢組車先生對本報記者稱,調查已結束,但要形成報告才能向外界公布。
山東名校和替考“傳統”
陽谷一中現有學生4000多人,教職工300多人。從學校門口掛著的十余塊榮譽牌匾看,它不光是“山東省教書育人先進單位”、“山東省規范化學校”,還是“聊城市文明單位”。就是這樣一所當地口碑不錯的名校,因為天水替考案爆發,讓所有的榮光都暗淡了下來。
由于進入學校正門被保安阻攔,記者只能借黃昏時分繞道學校后門來到校園。校園分前后兩部分,后面主要是家屬區。這里的家屬樓,都有各自的院子,每個院都有前后兩個門。問起事發后被刑拘的魏成甲老師的家,家屬區的人都唯恐避之不及。而關于天水替考案,人們更是諱莫如深。
高二學生的教室在一座赭紅色的教學樓上,一共有18個班。“這次去考的都是理科班的學生,你去問吧,排前20名可能沒有不去替考的。”兩位從學校操場出來的高三學生告訴記者,替考在一中已經不是新聞了,前些年就有,只不過這次(天水替考)是碰巧被抓到了而已。“我們班的××,去年就給人替考過。”
調查中,一位高三理科班的劉同學說,2007年他們班的同學就被老師叫去替考過,而能被老師看中,則反映出該生的學習水平是非常出色的。“前些年就有替考的,主要都是去西北、東北一些高考錄取分數低的省份。”
陽谷一中是陽谷縣的重點高中,歷年高考上線率都是全縣三所高級中學的第一名,在聊城8縣市之中,一中也屬于高考上線率好的學校。陽谷一中在2005年高考本科上線855人,其中文科上線404人,占全縣文科上線人數的67.5%,占聊城市的6.87%,該校兩名學生還分獲陽谷縣的文理科狀元。而到了2006年,陽谷一中高考本科上線突破千人大關,本科上線1041人,同比提高22%,不僅在聊城市位居上游,在山東省各縣,也居于前列。
盡管這次天水替考案在事前密不透風,但事后很多細節都被傳了出來。有知情者稱,被選中替考的學生,早在去年年底就被老師征詢過是否愿意提前參加高考,出去“鍛煉鍛煉”。而在動身前,替考的學生還按時向組織此事的教師上交了證件照片。
本次赴天水的替考生無一例外都被查了出來。經警方訊問后,他們被陽谷一中派去的老師領回。據說,很多孩子在回家的路上哭了。盡管此前警察訊問其中一些人時還頗不在乎,可事后意識到可能將面臨取消兩到三年的高考資格時,這些十六七歲的孩子都怕了。
幾近無懈可擊的替考
由于一個考生的粗心,寫錯了名字——其實嚴格說沒有錯,他隨手寫下了自己的名字而不是被替考者的——組織精細嚴密的天水替考案最終崩盤。在酒店里等待好消息的組織者山東人張玉茹和魏成甲被先后抓獲。
陽谷一中一位老師介紹,魏成甲今年四十出頭,因為業務能力強,擔任著陽谷一中高二年級化學部的負責人。由于平時不太說話,工作又很扎實,故口碑不錯。不過,據說這兩年因為參與高考替考的組織活動,平時月薪只有一千多元的他居然在當地有了兩套住房,而其中一處,在博濟橋的“新世紀家園”。
一同被抓的張玉茹是魏成甲的表姐,原來也是一名中學教師,后來因故下崗。據說,張為人活絡,個人能力較強。此次帶學生替考,兩人并沒有意料到可能會“觸礁”,但沒想到百分之一的出事幾率讓他們碰上了。
替考案曝光后,曾有傳言稱這些孩子的家長并不知情,可實際上,除了有些家長并不明確知道去哪兒考試,對參加高考卻是知道的。在家長看來,孩子能參加一次高考,“實戰”機會難得,何況出去考試有老師帶隊,替考者家里無需負擔任何費用,因此不少學生參加高考家里都知道,唯一不清楚的就是參考者本人。
盡管組織者能得到什么?公眾暫不清楚,但這些替考生出發前都領到了500-2000元不等的“好處費”。據說如果考得好,成績出來后,這些高二學生還會得到上萬元的獎勵。
與高考移民相比,此次天水跨省替考案操作難度和嚴密超乎人們的想象。既要辦理移民,在移民落定后,還要進行第二道工序,尋找替考者,為替考者辦好報名手續。只有這一切都萬事俱備了,才能等來進入高考考場的那一刻。而在開考前一切竟都如期完成:身份證、準考證等“兩證一表”辦妥了,除過名字一切都是真的;經過精心挑選過的高水平替考者也來了,并且順利進場,如果不是那個意外,幾乎堪稱完美。
目前,尚沒有更多的證據顯示魏成甲與張玉茹是如何啟動跨省替考一事的。但作為一名無業人員,張玉茹顯然顧忌要少一些。在6月7日張玉茹被抓的當天,她的丈夫霍繼剛便從單位——陽谷縣農業局消失了。
“替考案”的鏈條有多長?
霍繼剛是陽谷縣本地人,2007年9月被選拔進縣農業局擔任副局長職務。在此案中,霍繼剛是張玉茹的丈夫,張玉茹又是魏成甲的表姐,因而構成了家族式的組織特征。就霍繼剛為何會在出事那天逃遁,有人透露,應該是案發后“第一時間”被關系人通知的結果。但是,究竟是張玉茹、魏成甲通知的,還是另有其他人,尚無法判定。
根據后來甘肅天水方面公布的調查情況看,替考過程應是“由陽谷縣農業局副局長霍繼剛及霍繼剛之妻張玉茹策劃組織帶領,由天水市六中教師蔣鑫在天水市接應安排、冒名替考。而被替考學生在天水的學籍、戶籍由天水市六中教師蔣鑫分別通過自己的師生、親戚、同事等關系非法報入。”
很顯然,霍繼剛成為了理所應當的主謀之一,而霍的逃走,則讓人產生了更多的猜測:霍作為一名行政干部,究竟是如何生出組織替考的念頭?為什么要選擇天水而不是其他地方?從最簡單的利害關系上看,除非絕對勝算,應該不會讓自己的妻子和親戚鋌而走險?那么,對他而言,如有絕對的勝算,那勝算的基礎是什么?是第一次得手后的經驗總結,還是認為在天水方面,在替考過程上,已做到無懈可擊?
可是區區一個縣農業局副局長,以其所擁有的財力、權力、人脈等條件看,又怎能對跨省替考成竹在胸?而從霍繼剛失蹤后縣農業局局長燕兆起的一些反應,似乎可看出一些替考背后的端倪。
霍繼剛從6月7日起再沒有在單位露過面,可局長燕兆起(媒體搞錯為啟)卻語焉不詳,一直等到其曠工多日也無反應,這一舉動,引起了人們的質疑。而更讓外界關注的是,在天水高考案中第一個被查出來的被替考學生“燕濤”,居然與燕兆起的兒子同名同姓,且均為1990年出生。
在“燕濤”的替考者被查出來后,警方根據身份證信息,對其住址天水市麥積區甘泉鎮廟溝村一組進行了核實,發現并無此人。而天水市麥積區公安分局戶籍資料內,更沒有關于“燕濤”的任何信息。
由于被查出的替考者均系未成年人,陽谷縣官方及陽谷一中沒有透露替考生的任何信息。因此,被替考的學生“燕濤”是不是陽谷縣農業局局長燕兆起的兒子,也就成了一個謎?
真相或許才剛剛浮出水面
為了核實此事,記者來到燕兆起的家鄉陽谷縣高廟王鄉秦樓村調查,據鄉親們講,燕兆起的兒子的確叫燕濤,今年大概也是十八九歲,由于在縣里上高中,很少回來。
燕兆起在家鄉的口碑也不錯。在任某鄉鎮黨支部書記時,曾因主持修路,名字還被刻在了碑上。近年來主持縣農業局的工作,也有聲有色。難道,這樣一名領導干部,會為了讓兒子上個好大學,就將其子移民天水,繼而又找本地人替考?
可是,即便被替考者“燕濤”就是燕兆起的兒子,難道他會利用權力,讓霍繼剛組織一次有25人參加的跨省替考?顯然,燕兆起的兒子是否是被替考者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霍繼剛、張玉茹和魏成甲的背后,燕兆起參與案件的可能性有多大?在霍繼剛之后,還有沒有更大的行政官員,更多的幕后人物參與了此次跨省替考。
6月29日,有消息稱燕兆起已被在小范圍內通知免職,巧合的是,也就在同一天,潛逃了半月之久的霍繼剛“迫于壓力”向警方投案。盡管記者聯系陽谷縣委、縣監察局后,并沒有得到關于燕兆起是否免職、是否因替考案免職的正面回答,但參照半月來兩人一前一后的“表現”,實在是耐人尋味。
截至目前,山東陽谷縣一中教師魏成甲、陽谷縣無業人員張玉茹、天水市六中教師蔣鑫、麥積區第三職業高中考務教師張紅舉、琥珀派出所所長劉小斌、東岔派出所所長侯兆鵬、甘泉派出所民警賈旭東、中灘派出所雇用人員鄒榮均因涉嫌參與天水替考案被刑事拘留;此外,司法機關對麥積區招考中心副主任、區招生辦主任萬錄明,區招生辦副主任劉永強,區第三職業高中校長黃鴻福等涉案考務責任人也展開立案偵查。
真相或許才剛剛浮出水面!相信隨著調查的深入,發生在山東陽谷與甘肅天水的跨省替考案會有更驚人的結果。
從3年來兩省一本的文理科錄取分數來看,差異約在二三十分左右,但就是這二三十分的差別,對一分定乾坤的高考來說,足以讓山東一些本來只可以上二本的考生,到甘肅就可上一批本科。這也是高考移民、高考作弊的主要原因。
替考,受傷害的是誰
應該說,在現行高考制度下,地區與地區的差異,城市與城市的差異,都在高考錄取分數面前,如鴻溝般明顯。有人說了,同樣的高考,同樣的分數,為什么在京滬等城市可上一本,而在河南、山東卻連二本都上不了;同樣的考試,為什么東部考分就一定要比西部高?因此,在高考制度本身不可能調和的情況下,為追求“平等”而出現的新的不平等———高考移民便應運而生。
組織者為金錢利益所驅動
隨著近年來高考移民的暗流涌動,高考替考活動也日趨頻繁。從天水替考案來說,組織者無疑是為金錢利益所驅動,除了可能存在的提前“鍛煉學生”的目的,是無從解釋其根由的。而在金錢所串起來的利益鏈上,替考本身還伴有各方面的“多贏”效應。如被替考的學校,被替考后高考分數高了,學校升學率升高,老師就有獎金,學校排名靠前了,地方政府和教育部門就有了政績;同時,那些被替考的學生上了大學或更好的大學,家長和考生一生受益,而參與替考的學生不僅“鍛煉了”,還能落著實惠。當然,對組織者而言,本身就是奔著金錢去的。
眾所周知,高考是我國目前最為嚴格的考試之一。但嚴格并不說明就無懈可擊。在替考面前,強大的利益驅動總會找尋高考的弱點來進行攻擊,如此次天水替考案,考試的當天上午替考生就被抓住,但中午麥積區招辦發出緊急通知,要求各考點監考老師嚴查身份證、準考證等“兩證一表”時,居然繼續有替考生還在“頂風作案”。
假如那名考生不寫錯被替考者的姓名,假若每個替考者都熟知自己要替學生的個人信息、學校信息,假若組織者提前根據監考規律來重金收買監考者,替考便不啻為給國家高考玩的一個捉迷藏,最終“皆大歡喜”。唯一受到替考傷害的,就是那些被替考地區沒有能力找人替考的學生和家長,以及替考者所在地區的考生和家長們,因為替考的不公平,讓高考本身的弊端無形中被更大程度的“放大”。
高考替考損害了社會公平
另一方面,高考替考嚴重損害了社會公平,但在某種程度上,替考的法律風險似乎不大,一是如果替考生未成年,輿論會同情,法律要保護;二是國家還沒有專門的考試法約束。僅靠現行的考紀與刑法法條,似乎還無法從根本上震懾替考組織者。
從天水替考案來看,其替考規模越來越大,組織分工越來越細,但治安處罰法和刑法等均沒有明確條文,說明如何處罰非考生的替考團伙。其原因在替考行為所侵犯和傷害的對象并不明確和具體。如天水替考案發生后,警方以“擾亂公共秩序罪”對組織者之一的張玉茹、魏成甲進行刑事拘留。至今,對于替考行為是不是適用這一罪名,社會上還是眾說紛紜。
應以立法改革考試管理體系
由于我國尚未出臺考試法等法律,使用傳統的行政干預手段以及現行法律在解決、處理考試舞弊問題時,往往隔靴搔癢。因此,只有盡快以立法的形式改革考試管理體系,建立專門、獨立的考試組織架構,通過考試法等專門的法律來規范高考的所有程序,明確考試的每一個環節的法律責任,才能對高考的各種舞弊行為實施懲戒和打擊,才能用法律的嚴肅性來匹配國家考試的嚴肅性,使高考走向真正的公平、公正、公開。讓國家考試在每一個參考者面前,都真正實現憲法所賦予的人的平等權利。(來源:華商網-華商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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