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調市場經濟是自由經濟,沒有規矩不講方圓,可以脫離規則使勁亂來。而作為裁決者的政府呢,頂好不要插手干預,只作壁上觀——這恐怕是一度延續的抵制樓市調控思潮的主基調了。就這樣,豪宅遍地,氣沖牛斗。當飛機掠過一些大型城市的上空,陣容龐大、聲勢奪人的豪華住宅區輪廓分明、歷歷在目。
在一個國際化都市中心地段,當多數樓盤還在小心翼翼地賣每平方米均價二三萬元時,同樣地段的開發商別出心裁,將每平方米售價提高到11萬元,時人謂之“天價”。要問理由,答曰:房子設備豪華考究,皆是鑲金鍍銀的。
不獨惟此一樁。大江南北,你方唱罷我登場,天價豪宅紛紛冒尖,理由大致趨同。有人不滿,提出批評。商人回應說,我就是有先見之明,把價格預先設置在10年、20年之后的水平上了。更何況,這是市場經濟,愛怎么賣那是我的事,別人管不著。
按照風險自擔盈虧自負的市場準則,他們喜歡這樣做,本來也沒有什么。你賣得出去賣不出去,是賺是虧,與別人毫不相干。
但有兩點是不能被答應的。第一,拿自由經濟做借口,哄抬了價格,擾亂了秩序;第二,一門心思要把住房當做奢侈品來販賣,卻不曾想到,中國首先沒有具備接納基礎,基本生產資料也是不允許被你炒成奢侈品的。
有涉根本利益的商人,往往拿市場經濟來為哄抬物價的行為辯白,罔顧裁判和規則。他們會說,你不是要人們相信自己是市場經濟嗎?既然是這樣,那你就全部放開,讓我高興怎樣便怎樣。以此顯示你的誠意,驗證你的邏輯,取信或取悅于我們。
動輒搬出這一條來,這些商人做事的方式就顯得有些不計后果和不擇手段,別人把房子賣成三萬(市場在這時候反應已經堪憂),他一定要賣成超過十萬,想要來個超塵脫俗,否則便不足以顯示自己的高貴與尊榮。
如果我們承認,三萬元的售價是樓價的最上限,突破此限便是惡意的挑釁,是對消費秩序的破壞,那么,忽然叫出一聲“我賣10萬”,而且明碼標價,這就是公然的哄抬。沒有任何可疑義的。
說哄抬,是要考慮這一行為可能引發的嚴重后果。中國市場好跟風,今天有人敢賣10萬,開了先例,明天就有人敢把價格叫出20萬,即便一時因顧慮不敢超越,也會緊隨其后參與競逐。這種情況已經出現了(北京國貿附近的樓盤就有賣到每平米7萬)。
設若不加喝止,就會縱容這個率先叫出“我賣10萬”的人及其行為,基于某種連動效應,市場就會面臨新一輪價格災難。對此,社會上現在有情緒,人們保留意見,政府也出面干預了。此時那商人便跳將起來,說道:還是不是市場經濟了?
什么叫市場經濟?如果是“以我為中心”的經濟,我最大、我不收斂、我是老虎,我的屁股不能摸,一切規則須由我或圍繞我來決斷。一切不由得我的性子,就不是市場經濟。這顯然是對市場經濟的脅持。是以市場經濟的名義點上一把火,然后拉開口袋大行劫掠。
說市場經濟是相對的自由經濟或能被接受。說是完全沒有邊界、不受管束,可以不講起碼的道理和準則,這種表現無疑是一種大老粗式的無知,根本不明了市場經濟為何物,卻不時要從中尋找到為自己行為辯護的條文,弄得常識錯位,這是可笑的。
將住房這項基本生產資料做成奢侈品,也是不可縱容的事情。住房怎能做成像一塊手表、一輛轎車、一瓶名酒那樣極盡奢靡呢?這些奢侈品有其特定的歸屬群落,有其固定的去向和市場,一開始便是如此。豪宅卻不同,是對人均權益配比的一種顛覆。
每個人食要果腹,衣要蔽體,居有其屋,這樣三項基本的權益配比必須均衡穩固,方能再談上一層次的需要。只有吃飽了才可以去追求愉悅口腹的美食,穿暖了才可以去追求愉悅眼目的衣飾,也只有基本安居了,才可以去達成更多、更高的居住和生活需要。
但嚴峻的事實又在這里:一邊是用以安居的保障住房建設用地極度短缺,一些人連寬裕一點的生活都過不上;一邊是豪華宅邸鱗次櫛比,商人們縱情聲色,鼓吹奢靡。居住層面的權益配比是嚴重失衡和傾斜了的。
天天說要集約用地,時時強調土地稀少,如果是這樣,某天窮究到最后,土地又是怎么流失和變少的?莫不是都用來建設天價豪宅了?
要集約用地,使有限的住房資源獲得最大化的合理配置,就要控制和清理別墅以及更高層次的豪宅建設。這是早晚必然遭遇的一道課題。豪宅市場只宜作為房地產市場的一個小小補充,迎合有限一部分人的口味。若任其一味做大以致喧賓奪主,只會將正常的、占主導地位的普通商品住房供給鏈條擠斷。(章劍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