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全民公敵”的稱號,表明任志強已被定位為一個符號,這個符號所起的作用,如同一張供射擊訓練使用的畫著敵人頭像的紙靶。當人們對這個紙靶射擊時,想象擊中了房地產業,從而緩釋自己的憤怒。
我想,任志強也是樂于充當紙靶的,所以他會以不斷刷新的語言來刺激人們新的射擊欲望,如同以新的靶紙覆蓋已經布滿彈孔的舊紙。于是,一個刺激反應模式在任志強與討伐者之間形成,主導者是任志強。這就是為什么每當人們對房地產業暫時缺少具體的憤怒生成品時,任志強就會適時出現,從而使得房地產業作為一個社會話題得以維持。
從這個意義上說,每一個房地產老板都應當感謝任志強。無論如何,使一個產業永不消停地維持在社會熱切議論的位置,有利于這個產業的發展。任志強甘冒矢石的態度,使他成為房地產業未經選舉的代言人,那些躲在他身后的人,悶聲發財也好,悶聲破產也好,得以擺脫變成箭垛的命運。
任志強并非履險。把自己變成公眾憤怒的對象,無改于任志強的產業,也無改于整個房地產業。直接的方面來說,公眾的憤怒,不足以損害任志強的公司;間接的方面來說,公眾的憤怒,也無改于房地產需求的存在。房地產業的公眾問題,無非房價,而房價如何,卻與憤怒無關。如果說有一點關系,無非是促成政府有貸款政策來影響房價,但客觀地說,如果房地產業真的陷入危機,那么,不少地方政府的土地出讓、房屋交易收益將大為降低,所以救市會是不斷出現的主題,這不只是房地產業的利益,也是地方政府的財政收入。
任志強經常是說真話的人,但因為身在房地產業之內,他的真話往往不會道及地方政府對房地產業的影響,而是經常把話題局限于房地產業自身,這使他的真話變成了“一半真話”,而另一半真話的略去,有利于維持房地產業與地方政府的“公共關系”。當他說到房價不貴、還要上升等時,后面應該還有土地供應量、土地價格、政府提供的保障型住房欠缺等因素存在,這些他不會特加強調。由此,任志強被視為“與民為敵”。
我想,關于房價貴的公眾輿論中,人們一直沒有區分自己所說的房屋到底是作為“居者有其屋”的房屋,還是作為美好生活條件的房屋。前者屬于人權問題,而后者屬于經濟問題。作為人權問題,讓公民擁有房屋,責任在政府。作為美好生活的條件,房屋是一種商品,價格的形成機制復雜,終究是商人與買家之間的關系。你要的是“居者有其屋”,那應當向政府呼吁和要求,而不是控訴商人造的房子太貴。但問題很奇怪,人們似乎都體諒了政府提供居所的困難,但對房地產商的價格非常不滿,這多少有些本末倒置。
我并不覺得任志強說得都有道理,例如最近任志強說,“房地產行業的腐敗根本不是最嚴重的”。作為例證,他舉出了交通領域,嚴重到殺掉了不少廳長;又舉出教師和醫生,腐敗現象大面積發生。我想,這樣說其實毫無意義,只要動土,就可能有人要坐牢,房地產以及基建中的腐敗不可謂不嚴重,批地的問題、工程競標的問題、建筑材料采購的問題,舉例也是舉不完的。還有拆遷問題,政府與房地產商、房地產商與黑道,共同對付拆遷戶,又制造了多少悲劇?
哪個行業或者產業能夠說是“最腐敗”呢?我們生活在一個腐敗現象嚴重并且不斷蔓延、反腐形勢益加嚴峻的社會,在這個底色下,要比較哪里腐敗“最嚴重”,真是困難,也沒有價值。沒有“最腐敗”,只有“更腐敗”。房地產行業的腐敗“確實有,但不嚴重”,任志強的這個說法,可以做一個合格的紙靶,不足以作為一個真確的判斷。
現在的任志強,很大程度上已經成為一個娛樂化的符號。不斷的刺激反應,不斷的“雷人”語言,使他作為憤怒對象的價值降低了,使他作為娛樂符號的意義增強了。對任志強來說,他的言論因而更加自如,而他的言論被嚴肅對待的水平在減退。這會削弱他發言中“一半真話”的價值,并使房地產話題被一廂情愿的情感訴求取代。
事實上,我們需要房地產業的聲音,如同需要那些自認為擁兵億萬而千方百計唱衰房地產業的專家學者。任志強成為一個娛樂符號,未必是一件好事。(作者劉洪波 系雜文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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