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有可能。
在搶到經濟適用房號如同中獎的如今,幸運兒也可能會一夜之間變成倒霉蛋。2005年天通苑放號的超級大排隊盛況大部分人還能記憶猶新,不過,其中的90名經濟適用房購房人在等待近2年之后被宣布認購協議作廢。
要想了解千辛萬苦拿到的房號為何變為廢紙一張的原因非常困難,因為真正掌握事情經過的人都保持沉默。失去房子的人面對記者也很難說清楚原委,惟一比較清楚的是房號變廢紙與北京經濟適用房政策變化有關。2006年初北京取消了經濟適用房公開銷售,這90戶的房子轉而被分配給定向拆遷戶。
有意思的是,就在這件事情發展的過程中,北京經濟適用房政策又變了,從2007年起,北京又恢復公開銷售。當然,這90戶購房者并沒有注意,因為變回去的政策并沒有給他們帶來解決的希望。他們可能同樣也不會注意經濟適用房回購政策在一周之內變兩次,盡管他們事實上是這種政策搖擺的犧牲品。
90戶的噩夢
“我們一定會拿到房子”,說這話的時候劉雅霏顯得很倔強。她說“一定”的依據是一張已經被捏得發毛的天通苑中苑房屋認購協議。就是這張協議,在今年4月份被天通苑開發商順天通公司宣布廢止,原本銷售給劉雅霏的住宅已經定向銷售給拆遷戶。同時被廢止的還有劉雅霏等90戶兩年來買經濟適用房的夢想。劉雅霏等人在給市建委領導的信中稱,“這突來的噩耗,粉碎了我們所有人的購房夢!!”
公開放號的經濟適用房認購協議為什么會突然就作廢呢?這確實是個讓人匪夷所思的問題。關于劉雅霏等90戶認購協議被作廢這樣一個并不重大的事情目前還很少見諸媒體,但如果提起2005年天通苑排隊搶號事件,也許大家就有另一番認識。劉雅霏的房號和協議書正是在那時獲得的。
提起2005年的遭遇,劉雅霏記憶深刻。她在最后一刻獲知天通苑放號的消息,迅速地趕赴現場。非常幸運的是,劉雅霏居然排上了,盡管是倒數第三名。在她身后還有1000多人在無望地等待。
回憶起當時的情況,劉雅霏表情很激動,“那天好冷,天寒地凍的,我還哭了一鼻子”。確實她非常幸運。就在排隊的過程中,劉雅霏中途離場去衛生間,返身再回來現場已經被保安嚴密封鎖了。劉雅霏拉著一個工作人員哭著請求他幫忙,讓她回到隊伍中間。因為這個好心的工作人員的幫助,劉雅霏終于沖進了售樓處,在人山人海中搶到屬于自己的一套經濟適用房。
“現場亂極了,根本談不上選房,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的房子是什么朝向”。
毫無疑問,當時的劉雅霏是非常幸福的。同樣幸福的是和她戀愛7年的男友,他們準備著拿到房子就結婚。不過,接下來的漫長等待卻讓幸福感逐漸消失。在隨后的等待中,不斷傳來不利的消息。開發商先是一味拖延簽合同時間,到臨近計劃的交房日期時,才宣布認購協議被廢止了,房子早在2006年底已經賣給拆遷戶。一共有近90戶面臨同樣的遭遇。
劉雅霏和其他的購房者由幸福到失望,再由失望到憤怒。“為什么我們拿不到房子?賣給拆遷戶為什么不及早通知我們?這兩年房價漲了這么多,我們怎么買得起房子?”劉雅霏憤怒地發問。憤怒之后是行動,90戶失去房子的購房者開始聚集起來要弄清楚事情的來由,并追回本應屬于自己的房子。不過,追問的過程也許更加讓人失望。而它所展現的問題就不僅僅是90戶購房者利益這么簡單。
我們告誰?
劉雅霏最先找到的是開發商。順天通集團給予的答復有兩點。第一,放號當時,售給劉雅霏及其他購房者的天通苑中苑期房尚不具備銷售許可證,認購協議書是無效的。第二,房子賣給拆遷戶是市政府的統一安排。因為2005年底政府有政策不再公開銷售經濟適用房,只對四城區的拆遷戶定向銷售。
關于協議書無效,其實是個很有意思的問題。李曉彬律師事務所江濟洋律師表示,認購協議書的法律效力在法律界爭論很多,但并非無例可循。根據法院判例和相關法律條文,只要具備商品房買賣合同的主要內容,協議應當認定為商品房買賣合同。“至于銷售許可證,沒有銷售許可證當然是無效合同,但只要在法院庭審結束之前具備即可。”事實上,原本劉雅霏等人認購的房屋已經具備銷售許可證,因為它已經被賣出去了。當然,由此產生另一個疑問:順天通為什么會在沒有具備銷售許可證的情況下放號?要知道,這些放出來的房子可不是普通的商品房,是要憑資格申請的具有公共保障性質的住房。
銷售許可證并不成為法律上的障礙,劉雅霏等人不得不把注意力轉向北京市建委。據劉雅霏稱,接待他們的建委相關負責人士并不否認知道90戶認購協議被廢止的事情。但沒有具體說明是開發商的原因還是政府強制要求。順天通集團辦公室主任楊進田認為此事很復雜且敏感,不便回答記者問題。但他承認,2005年底北京市建委修改政策,經濟適用房定向銷售,所有經濟適用房由市開發辦統一調控。北京市建委相關負責人也婉拒了記者的采訪請求。
這是一個讓人迷惑的問題。究竟誰應該為這90戶人的利益負責?用劉雅霏的話說,“告狀我們都不知道應該告誰。”目前為止,應該找誰負責的問題仍舊是個謎。從5月份上訪以來,劉雅霏等人從建委獲得的惟一答復只是請他們耐心等待,別無詳細說明。
經濟適用房長久以來一直由開發商建造并銷售,政府只是負責監管和審批。但2005年底,北京市政府宣布不再公開銷售,之后實際上經濟適用房銷售由政府統一管理,按區劃分指標。順天通集團只是計劃的執行者而已。
不停地搖擺
北京經濟適用房政策歷經多變。劉雅霏遭遇的是銷售制度調整。
2005年12月底,北京市發改委主任丁向陽在北京市發展改革工作會上透露,2006年竣工的200萬平方米經濟適用房將全部定向銷售,由城八區政府按照房源調劑的數量及重點工程的動遷時序,組織居民認購選房。不過這一政策僅僅持續了一年的時間。2007年初,市建委新聞發言人張農科昨天接受采訪時表示,“今后,北京的經濟適用房不再進行定向銷售,而會向通過審核的中低收入家庭公開銷售。”已經執行了一年多的向拆遷戶定向銷售的政策將會有所改變,只要市民通過了確定經濟適用房購買資格的四級審核,就有資格購買經濟適用房。
在此之間的2006年,經濟適用房又在回購制度上爭論不休。2006年11月9日,北京市建委發布消息,北京今后將對新建經濟適用房進行封閉運作,不得上市交易,確需上市的由政府按原價收購。距此6天前,北京市規劃委正式發布的住房規劃,則取消了關于經濟適用房回購的相關條款。而40天前的9月30日,該規劃的公示稿里,還提出將醞釀“回購制度”。短短40天時間內,北京經濟適用房回購政策,連續三次變臉。
除了銷售制度和回購制度,北京市還曾經考慮過收購空置房作為廉租房和經濟適用房,但再無下文。
圍繞經濟適用房北京市政府不斷推出新政策,又不斷推翻重來。而翻來覆去變化的惟一原因只是經濟適用房有效供應量嚴重不足。
據北京市政府官員稱,北京經濟適用房已建成2900萬平方米,為19萬戶家庭解決了住房問題。但這2900萬平米又是如何分配的呢?又有多少是能夠拿出來放號的呢?
對于失去的房子,劉雅霏還在努力爭取,在日益走上一條大家熟悉的規定路線:咨詢—上訪—告狀……但愿他們能在前三步解決問題。
究竟誰應該為這90戶人的利益負責?這是一個讓人迷惑的問題。用劉雅霏的話說,“告狀我們都不知道應該告誰。”(姜洪橋 周亞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