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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致敬:他們影響中國
“陋習”不“陋習”,是由歷史界定的,并沒有一成不變之規
文/薛涌
上海迎接“世博”,政府要求市民戒除穿睡衣上街的“陋習”。
其實,所謂“陋習”,經常是由歷史來界定,此一時彼一時也。久去不掉的“陋習”,往往扎根于當地人的生活生態中,自有其中的道理。對睡衣之爭,我本來不想介入。但最近我家鄰鎮就有個“陋習”和“陋習”復興的爭論,頗有可觀之處。
爭議發生在波士頓西郊一個叫Concord的鎮上。這是當地非常有名的富貴鎮,中等房價在房地產崩潰的時代也有70萬美元上下。富裕的鎮,自然比較講究,一切設施都弄得完美無缺,居民也是衣食足而知禮儀,日常行為一切都中規中矩,政府自可無為而治。
可是,就在這么一個鎮,一位叫Brace的婦女仍然堅守著幾十年前的“陋習”:在自家門口露天的地方晾衣服。美國人早就進入洗衣機、烘干機的時代,這種在家門口掛起“萬國旗”、把從床上用品到內衣之類的私人領域向公眾敞開的行為,實在是有礙觀瞻。幾十年前,在門口大晾衣服的還大有人在,不過那多是窮人,如今窮人也無此習慣。在這么一個著名的富裕地區如此做派,鄰居自然紛紛抗議。只是這位Brace女士不甘示弱,她要到鎮政府討要晾衣權!
事實上,美國很少有地方會有禁止戶外晾衣服的法律,一切靠地方習慣的規范和私家條例的約束。比如,Concord的一些大型公寓樓就有樓規,禁止在涼臺上曬衣物。一些開發商把這種規矩寫在房地產交易合同中。想想也合情合理,搬進一個風景秀麗的高檔公寓,如果一上涼臺鄰居的內衣就飛入眼內,如何消受得了?獨門獨戶的房主,絕大多數也都遵守約定俗成的習慣,誰敢得罪一輩子要低頭不見抬頭見的鄰居呢?
但是,近年來的能源危機和環保運動,則使“戶外曬衣權”運動在美國悄然崛起。據統計,在一億多戶美國家庭中,有兩百多萬戶人家每周使用烘干機15次以上,家用能源中的10%〜15%是烘干機所消耗的。如果省了烘干機,則不僅省了錢,而且對減緩地球暖化、保護環境也是貢獻非凡。其實,許多美國人已經這樣做了,他們能不用烘干機就不用。比如,他們喜歡在寬大的地下室中晾衣服。如果事后衣服還有些潮,再進烘干機幾分鐘就夠了。但是,最先鋒的人士則開始向戶外發展,要當地立法支持居民的晾衣權。如果這種立法通過,則自定私法禁止晾衣的公寓也無法執行自己的規矩了。目前,在佛蒙特和緬因兩州,晾衣權的立法都已經通過,在新罕布什爾州則沒有通過。不過,最近該州支持此法案的議員又準備卷土重來。Brace則在本鎮申請了晾衣準許權,鎖定的是同樣的目標。估計不久這一運動就會在麻省蔓延。
可見,“陋習”不“陋習”,是由歷史界定的,并沒有一成不變之規。中世紀歐洲人吃飯用手抓,王室也不例外。叉子剛使用時,用叉子吃飯還被恥笑,稱為“叉子手”。本來西方人也在戶外晾衣,烘干機出現后,買得起的就不在戶外晾衣了,戶外晾衣成了貧困的標志。現在大家全有烘干機,人們不必用不晾衣服來擺譜兒,于是前衛的人士開始掀起晾衣運動。我的鄰居是位英國建筑師,他驕傲地告訴我們他從來都晾衣物。只是他家大得如同個公園,中間還有個小湖。他晾衣物,連我這個最近的鄰居也從來看不見。
著衣其實也是如此。記得讀研究生時,英國史課上有一些19世紀工人罷工的閱讀材料。那時罷工屬于鬧事,不合法,經常被警察鎮壓。有張圖是表現這一情景的,來自當時的報紙。我看了大吃一驚:怎么滿街紳士在和警察打架?后來和教授討論才知道,那時的罷工工人刻意把自己打扮得體面,以求讓社會接受。結果,他們出來罷工,穿著西裝,戴著高高的紳士帽,甚至還學著當時的上流社會提著把紳士傘!成千上萬的人這么衣冠楚楚地出來,就是一個奇觀了。當大家都學上流社會、都衣冠楚楚以后,上流社會就掛不住了,反而要以穿著隨便來顯示自己的不同。比如去年夏天我買房子,一位美國人就對附近的幾個鎮品頭論足。她特別對一個學區很好的鎮不以為然,稱那里住的是暴發戶,沒有格調。她的一個例證是,那里的家庭主婦,甚至在節假日也喜歡盛裝。而另一個有格調的鎮,則越是有地位的人穿著越隨便。
上海人的睡衣我見過,實在不覺得有什么不雅觀。如果你不叫它睡衣而叫休閑服,是否就文明了呢?上海人的睡衣一般比較保守,把身體遮得挺嚴實,比起開胸露背的西方夜禮服莊重多了。而且穿起來涼快,很適合上海的氣候。這難道一定要引起“友邦驚詫”嗎?再看那些“友邦”的年輕人穿的牛仔褲,后腰越來越低,乃至一蹲下半個屁股就會露出來,憑什么這叫時裝,上海的睡衣就成了“陋習”?(作者為美國Sulfic大學學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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