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不希望“小白菜”遭受來自成人世界的傷害,他們的微笑應該永遠保持下去,并以此迎接燦爛的明天。
他們向你微笑,甜蜜而天真,身上套著過于寬大的制服,綠白相間,因而被大家稱作“小白菜”,這是游客對世博會志愿者的一種昵稱。
“小白菜”的位置是按設計布局的。多少米站一個,哪個路口站兩個,我相信有專家做過精確的計算,但是他們經常站在陽光下,汗珠涔涔地守衛著。現在好了,他們被允許站在傘蔭或建筑物的影子中,但看到游客前來詢問,就會主動往前一兩步,流露出為自己躲避陽光而內疚的表情。
中國館的預約券哪里有拿?我要去3號門怎么走?我要去浦西,哪里坐船?坐巴士收錢嗎?哪里有買海寶?沙特館里面好看嗎?你們怎么搞的,日本館與日本產業館一頭東一頭西!今天有什么文藝表演?去演藝中心還要另外買票嗎?
讓我嚴重困惑的是,幾乎所有人在詢問時眼睛都看著別處,更沒有稱呼他們一聲“同學”,或“小妹,小弟”。問完了拔腿走人,連一聲謝謝也不說,很少有人在面對“小白菜”時給予同樣的微笑。我還看到有人讓“小白菜”幫她拿著包包,因為她要喝水,還要抓緊時間抹個口紅。
我計算過,上周五中午在C片區一個路口,兩分鐘之內,有12個游客先后詢問同一個志愿者,如此車輪大戰讓這位來自復旦大學的二年級學生真有點招架不住了。但讓“小白菜”們覺得身心更加勞累的是來自個別游客的發脾氣,有人拿不到預約券,或者覺得巴士來得太晚,都把怨氣撒在“小白菜”身上。
這幾天來我一直在困惑:為什么在體現人類文明進步成果的世博園區里,一些中國游客沒能表現出一個禮儀之邦應有的文明水平?
資料表明,上海世博會志愿者報名總數已經超過60萬人,68%以上是在校學生,共有40多萬在校大學生積極報名參與世博會志愿服務工作。這可能是建國以來,在同一場地內規模最大,持續時間最長的一次志愿者行動吧。與抗震救災的志愿行動性質雖有不同,但他們同樣為社會的文明進步做出了強有力的推動,如果考慮到當下整個社會的道德架構面臨崩坍的慘痛事實,“小白菜”的意義還應該放大十倍吧。遺憾的是,社會上總有那么一批“老菜皮”(相對于“小白菜”而言)對他們的態度,說輕了就是恣意揮霍了文明資源。
我甚至聽到有人問“小白菜”:“你們站一天可以拿多少錢?”
看到長平先生在東方早報上寫的一篇紀念香港義工阿福的文章,他對中國大陸長期來缺少義工文化而嘆息。“沒有日常化的公民社會,就沒有真正的義工。”我看后深以為然,但也嚇出一身冷汗,平心而論,“小白菜”貢獻很大,但今天我們的社會還不能稱之為公民社會,那么世博志愿者就算不上真正的義工了?他們的汗白流了,他們的委屈白受了?
我真心希望一批批輪流上崗的“小白菜”,對成人世界的心智與道德進行一番漂洗,當然這也許是一個童話。但至少,你可以笑一個吧!
有一次我走累了,到后灘公園歇歇腳。流水潺潺,芳草萋萋,游客很少,空氣不錯。此時前方走來一棵“小白菜”,就在我們目光對視的那一刻,她先跟我招呼:“你好!”我也回了一聲“你好!”擦肩而過時,我深深地感動了。
我幾次想接近“小白菜”們的內心世界而不僅僅是網絡上的文字,但屢屢碰壁。一個來自復旦大學的“小白菜”微笑著告訴我:“我們不能接受記者采訪,除非得到領導同意。”另一個來自同濟大學的“小白菜”甚至警惕地看著我的照相機:“你有錄音嗎?”大概他們在受訓時被領導告知,記者是必須警惕的群體。其實我只是以長輩的身份與他們聊天,我將他們當作自己的孩子,希望他們在愉快的心情中體驗一場偉大的盛會,而不是靠忍耐、靠服從在完成一次有組織的行動。我真的不愿意看到“小白菜”遭受來自成人世界的傷害,他們的微笑應該永遠燦爛。因為我也非常贊同長平的一句話:“義工文化的強大,建立在個體自己意志的發達的基礎之上。(沈嘉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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