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民“中產”
在過去的42年中,日本人最引以自豪的是他們建設了一個全民“中產”(也叫做一億“總中產”,因為日本有一億多人口)的國家。
1979年,大平正芳當選為內閣首相,照例是要有一個回答記者提問的時間。記者的提問大都在日本政治、經濟方面,偶爾也會提一些關于首相個人的問題。
有記者問:“大平先生現在是一國的首相了,你怎么看待自己的經濟地位?”
“我覺得自己屬于中產階層。”大平正芳說。
到了上個世紀70年代末期,中產成了日本最普通也最能獲得支持的一個詞。說自己中產既是求得共鳴的最好方式,也多少顯示出了日本特有的自豪。這和后來1980年代出現的土地價格飆升,一部分人開始占有大量的不動產成為豪富,以及再后來出現的IT暴發戶,那種在東京市中心蓋一座只供自己一家人住,面積卻要有上百畝的情況大為不同。
自從1970年代開始,議會中,在野的社會黨和共產黨等不斷向執政的自民黨發起猛烈的攻擊,說他們在教育、醫療、住房等各個方面出臺的政策不利,隨時要取而代之。國際上社會主義國家的存在,也讓自民黨不得不注意社會福利體制的建設。
中小學9年義務教育在戰后已經普及。日本的義務教育實際上就是免費教育,本來全年的學費、書本費只相當于普通工作人員幾天的工資,對于收入少,納稅少的人則是全部免費。日本說的義務,更多的是指家長必須讓自己的適齡孩子進入學校學習的義務,如果孩子沒有去學習,法院將會追究家長的責任。
高中的費用同樣不高。眾多的大學生是靠勤工儉學來上大學的。“我們的鄰國正在搞政治運動,我們這些大學生聽說后,也開始謀劃日本文化大革命。大學準備提升學費的時候,我們全校學生行動了起來,共同反對提高學費。上個世紀60年代、70年代,很少有學校敢單方面漲學費的。不像現在,大學說漲就漲了。”已經是一家上市企業的總裁森協先生對《中國新聞周刊》說。
日本早在1961年就已經設置了“國民皆保險”制度,保險的費用與個人的收入掛鉤。收入高的人,繳費高,收入低的人只需交納相當于普通人打幾個小時工的工錢。看病報銷,繳費高的人報銷的比率也高;繳費少的人,通常只報銷30%。日本醫療費極為昂貴,但日本人照樣看病,很少聽說因為沒錢而看不起病的。
日本最不成功的可能是他們的住房政策。“總中產”日本人,不論在東京還是鄉下,其標準是有一套二層小樓。于是人們看到的是輕軌走上幾十公里都是連綿不斷的二層住宅,樓宇樓之間缺少綠地,公路兩旁沒有樹木,從高處向東京、大阪等大城市望去,下面的住房如同碎片。走近看時,雖然外表精巧,但大都是使用壽命三、四十年的廉價房子。公房不是沒有,但在民間鼓吹“官不得壓民”的時候,公房房租要高出私人出租價格,這樣給民間留足了賺錢的余地。
毫無興奮點的“夢”
在基本實現了教育、醫療、就業、養老等方面人人有保障以后,良好的社會條件開始讓日本變得“內向”。
1993年日本GDP規模在4.8萬億美元,其后的17年中,雖然也有超過5萬億的時候,但基本上被固定在5萬億美元上下。從1977年到1989年的十多年時間,日本GDP實現了翻兩番,其后則是長期停滯。
但是這期間,日本GDP維持了世界第二的規模,這與日元升值有著很大的關系。1960年代到1980年代,日本產業升級要大大超過歐美,日本經濟發展形勢也要好于其他國家,這帶來了1980年代以后日元匯率的一路飆升。
《產經新聞》等日本報紙,喜歡把日本的鄰國描繪成坐在火山口上的國家,靠這些來凸顯日本的平和、穩定。一位3次來中國赴任的日本官員對《中國新聞周刊》說:“我們這么大的國家機關,想找幾個肯到外國工作的人都非常的困難。并不是語言問題,是很多官員對去外國工作沒有興趣,不愿意到外國去。結果是我這樣的人要反復來中國工作。”
去美國會不會好一些?情況同樣很糟糕。美國哈佛大學應該是很不錯的學校,但是2010年僅招收到了5名日本留學生,同一時期招收的中國留學生人數為463人,韓國也有314人。“很多人對上哈佛都沒有興趣了。過去官員們會十分愿意去美國讀書的。”上述日本官員說。
8月15日,日本產業能率大學做了一項調查,在問到400名18~26歲剛剛進企業工作的人是否愿意去外國工作時,49.0%的人立即回答:“不愿意。”可以挑選國家的話,24.0%的人表示可以考慮。
在日本上名牌大學,畢業后進大企業,一生在一家企業里工作,最后在日本安度晚年,這些成了日本大多數人的毫無興奮點的“夢”。2010年年初,野村綜合研究所對1萬名工薪階層的人做了調查,在回答“你是愿意在大企業里工作一生,還是在有很好的條件時自己創業?”這個問題時,20歲的人只有27%表示可以考慮創業,30歲的人也只有39%的人選擇了創業。
在日本經濟從復興走向繁榮,拿下世界第二把交椅時,曾經有諸多的日本企業家脫穎而出,但到了上個世紀90年代以后,已經很少能夠找到一個中國人耳熟能詳的日本企業家了。不僅是企業家,在媒體特別發達的日本,我們也很難舉出一位記者、專欄作家的名字。
當日本就要交出其GDP世界第二的位子時,也許發現這42年日本構筑了穩定的物質社會基礎,而其精神文化則需要跨越“內向”,在今后的國際社會中逐步構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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