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新網10月29日電 情系蒼穹澤九洲——記嫦娥一號衛星副總設計師孫澤洲
特約記者 伍軒 郭凌鶴
小時候,他常醉心于星空的浩瀚燦爛,幻想自己遨游其中。
長大后,他雖未能遨游星空,卻成為了浩瀚蒼穹中的“播星人”。
這是一項富有浪漫情懷的事業。
所以,你在他的眼中,能讀到澎湃不息的激情。
這是一項需要智慧和毅力的事業。
所以,你在他的臉上,能讀到思索,讀到堅毅,讀到一種充滿興奮和充實的疲憊;當你走進他的內心,更能讀到他對于廣袤天宇的無限神情。
他,就是中國空間技術研究院“嫦娥一號”衛星副總設計師孫澤洲。
無限風光 勇者闖蕩險峰
今年37歲的孫澤洲出生于遼寧沈陽,天生就帶著東北漢子熱辣辣的血性——熱愛挑戰,永不言敗。
1992年,從南京航空航天大學電子工程專業畢業的孫澤洲,懷著一身好技術和一腔熱血,來到了航天科技集團公司中國空間技術研究院,并先后參與了資源一號衛星、資源二號衛星和實踐五號衛星的總體工作。2000年開始,總體部一室(現傳輸遙感衛星總體室)副主任的重擔落到了他的肩上。回想自己的經歷,孫澤洲感慨地說:“小時候聽老師講起院士、科學家們的事跡,特別佩服他們,崇拜他們。沒想到長大后,自己能夠有幸和院士、科學家們一起奮斗,真的從心底里感到光榮。”
與光榮的使命感同生的,是壓力和挑戰。但是,任何壓力和挑戰都沒有讓他畏縮,反而能夠化為源源動力,讓他干勁十足,永不懈怠——2000年,他被委任為資源一號02星總體副主任設計師,分管測控和載荷,參與了衛星在巴西的測試,負責飛控工作。2003年,孫澤州出任空間太陽望遠鏡背景型號副總研究師。
孫澤洲與繞月探測工程的緣分正式開始于2001年——那一年,工程進入了為期三年的可行性論證階段;那一年,也正是孫澤洲的“而立之年”。
繞月探測工程的論證工作云山霧罩,困難重重。如何在我國沒有深空探測站的情況下,最大程度地減小測控難度?專家們經過討論,普遍利用現有的近地衛星研制資源和地面測控系統,這意味著更大程度上的資源節省與合理利用,卻也給各個分系統的工作提出了很多難題。
2002年,孫澤洲開始參與繞月探測工程的前期論證,并負責星載測控系統論證工作。約38萬公里的地月距離,導致星地無線信號的衰減比地球同步軌道衛星高20倍以上,對現有的星載測控分系統來說,研制有相當大的難度!肩負著領導的信任和大家的期望,孫澤洲不分晝夜地與數據和資料打起了交道。他積極主動地與專家進行溝通,擊敗了一個又一個“攔路虎”,讓論證得以順利進行;后期論證階段,工作向工程層面轉化,孫澤洲及時轉變了工作思路,重點關注工程系統中各大系統間的接口問題,保證了工作有效平穩的進行。
2003年,在各系統的共同努力下,“嫦娥”工程方案基本確定,孫澤洲由于高超的技術水平和出色的協調能力,開始協助葉培建總師負責衛星總體技術管理工作。
在此期間,孫澤洲協助總師葉培建,組織制定了頂層規范,明確了整星各項性能指標要求、設計要求、建造要求、環境要求、可靠性要求等,為整個衛星研制工作的開展奠定了基礎。同時,他還配合總師葉培建審查把關,為各個分系統制定規范,提出性能指標要求,并參與了前期文件討論。
從總體角度出發,協調各個分系統,保證總體優化,成為孫澤洲工作中的一個關鍵任務。首先需要明確的是衛星的重量分配——不同于近地衛星,嫦娥一號衛星的資源有限,要求干重(不含推進劑)1150公斤,含推進劑2350公斤。如何能夠“克克計較”地控制住衛星的總重量?只有兩條出路:一方面,每個設備的重量都要精打細算;另一方面就是要進行系統優化,通過合理的功能模塊劃分,來優化設備配置。但是,重量減輕了,“含金量”卻絕不能減。一般衛星都有一種叫做“時鐘電路”的設備,它為整星提供穩定的時間基準,經過總體論證,決定取消這一設備,但設備的功能還要保留。怎么辦呢?孫澤州組織各路專家進行討論,提出了有效的解決方式:利用衛星已有的測控數分系統內部的高穩定本振信號,在統一頻率源內部增加一塊電路板,實現穩定的時間基準信號的輸出功能。
孫澤洲負責的一項主要任務就是分析審查衛星各分系統的方案,從總體角度進行優化。例如,如果沒有供配電分系統電源控制器內部智能接口單元,100多條指令和100多個遙測都要通過數百根電纜線進行傳輸,而通過這一單元就將其合為一根總線,實現遙測和遙控指令的信息傳輸。協調工作其實很雜、很累、很繁瑣,需要經常在各個分系統之間奔波、溝通、說服。而孫澤洲似乎樂在其中。因為正是在這些工作中,他對“嫦娥”有了更為系統和全面的了解,仿佛一個探險的人走入了大山,看到了更多更廣闊的風景。這也為他日后擔任副總師職務打下了良好基礎。
滄海橫溢 方顯英雄本色
2004年,嫦娥一號衛星研制隊伍正式成立,孫澤洲被任命為副總設計師,協助總設計師葉培建分管測控與數傳、天線、機構與結構、熱控、數管、供配電六個分系統的總體技術管理工作。正當壯年,被委以重任,孫澤洲深感肩上擔子之重。以前,研制資源一號衛星,有不少經驗豐富的老同志指導著干;而衛星研制隊伍以年輕人為主,大家的經驗都比較淺。同時,衛星跟以前研制的衛星區別比較大,用王希季院士的話來說,就說有所繼承,這“繼承”也是打了引號的——只能繼承“遠房親戚”地球軌道衛星,卻不能繼承“嫡系親屬”繞月衛星。
從系統級別來說,嫦娥面臨著四大難點:軌道設計、GNC分系統(制導、導航與控制)、熱控、測控通信。同時,還要研發兩大關鍵技術產品:定向天線和紫外敏感器。資料不多,經驗不足,進度緊張,幾乎可以說是“白手起家”。然而,孫澤洲沒有被嚇退。他知道,無限風光在險峰,越是不好走的路,他就越想去走一走。反正自己還年輕,跌倒了拍拍土就能站起來繼續打拼。可是,當工作真正實施起來以后,困難來的比預想的還要多。副總師的工作,跟孫澤洲以前在總體室負責的總體工作全然不同——在總體室時,只需做好自己的份內工作就可以了;而作為副總,就需要把握總體需求,確保總體的高效和系統優化,也要求對各個專業的知識都有所掌握。孫澤洲之前的專業是測控,而當了副總師后分管的熱控、供配電和結構等分系統,跟原有的專業相比跨度非常大。孫澤洲憑著一股刻苦鉆研和聰明的勁頭,閱讀了大量相關書籍,并經常向相關專家請教,很快就把“課”補到了專業水準。
在嫦娥一號衛星進入初樣階段后,各種在生產原理樣機時沒有考慮到的問題逐漸暴露出來。2004年12月份,初樣產品交付后,整星綜合測試工作宣告開始。這是一個問題層出不窮的階段,大家對相互的接口、軟件不理解,使得每天都有新問題被提出,孫澤洲風趣地形容為“按下葫蘆浮起瓢”,但是真到解決問題時,他可是一絲不茍的——當時,所有的電性測試他基本都到現場,一邊組織設計師解決出現的問題,一邊有條不紊地進行主線。綜合測試共涉及100多臺設備,23類軟件,這項工作一直進行到2005年9月份才算完成。這段時期,孫澤洲忙得分身乏術,既定的工作之外不斷有新的工作,每天都要制定工作計劃,經常要工作到晚上9、10點,如遇突發情況,加班到下半夜也是平常事。雖然會因高負荷運轉而疲憊,但孫澤洲卻從未感到懈怠。他說,沒有結果的累是最累的,累而有成,就感覺欣慰!
自主創新 打造高分“考卷”
提起當初嫦娥一號衛星初樣轉正樣評審的心情,孫澤洲笑道:“當時的感覺,就像一個學生要去趕考一樣,很緊張。因為嫦娥一號衛星自主創新的幅度非常大,這些創新的先進性和可靠性能否得到承認,大家其實都是懸著一顆心的。”他常說:嫦娥一號衛星的先進在于應用成熟技術實現新的任務要求。正因為任務很新,誰都沒有先行經驗,所以當一個新的方案提出來,就難免受到質疑。
孫澤洲作為副總師,從總體的需求出發,負責對各個分系統的研制工作進行監督和協調。在前期摸索、設計的過程中,孫澤洲都會組織大家一起討論,在智慧的碰撞中前進。在孫澤洲的帶領下,大家在交流協作上做得很好。每個人能都盡可能地去了解系統環境,并盡可能地讓別人認同這種了解,從而使很多棘手的問題得到了解決。
熱控設計是衛星設計中的一塊“硬骨頭”。由于月球表面的紅外輻射復雜,受太陽照的一面紅外輻射很大,背月則很小,這就造成了繞月衛星的外部條件極為多變,保持內部設備溫度是十分困難的。除此之外,更大的、意料之外的困難來自月食的影響——月食的出現會把太陽擋住,而嫦娥一號衛星主要是采用太陽帆板供電的。這就意味著,衛星在軌運行期間的陰影期需要從原來的45分鐘延長到三小時,而在此期間衛星需要運用蓄電池實現整星電源的供給。
面對突如其來的巨大挑戰,孫澤洲方寸不亂。他迅速組織專家論證,經過討論和實驗,決定調整整星工作模式,盡量讓月食期間功率負載降下來;同時,組織技術人員運用了一些新技術,在熱控方面進行調整,以彌補整星熱量補充不夠的問題。
在整個研制過程中,孫澤洲一直非常注重借鑒國外的經驗,結合嫦娥自身的特性進行分析。由于相關的數據不足,在設計時,孫澤洲提出了兩點理念,一是要盡量地去認知環境,二是要盡量降低環境模型的不確定性對系統的影響。他要求大家“把實驗做充分了,把環境認知對了,把整個工作過程驗證好了”,像學生把知識牢牢地建構在腦海中一樣,就不愁考試時拿不到高分。
果然,2005年底,初樣設計得到了論證組專家的肯定,成功轉入正樣。孫澤洲和他的隊員們交上了一份滿意的答卷。但他們并沒有一刻松懈,而是立刻又投入緊張的研制當中,迎接下一次更關鍵的考試——衛星正樣研制及發射。
豪爽漢子 其實特別較真
孫澤洲說話大嗓門,語速很快,眼光熾烈,充滿激情,透著東北漢子特有的爽快和灑脫。但作為副總師的孫澤洲,其實是個特別“較真”的人。
嫦娥一號衛星進入正樣階段后,包含結構推進設備在內的168臺設備,孫澤洲一一都要進行質量把關,他說:“只趕進度而忽略質量,就如同生命沒有靈魂。”
為了保證工程按時、保質、保量地完成,他給驗收組提出細化要求,要求每個人各盡其責,細化驗收記錄表格,力求精確,一切都要落實到書面上。無論是設計建造的規范中的電源保護要求,還是環境規范中的試驗條件,每一項都要仔細查具體的執行情況,每個細節都要保證心里有底,敢拍著胸脯打保票說“沒問題” !
孫澤洲還組織了系統級FMEA(故障模式)分析,包括了單機和分系統,系統結合各運行程序進行分析,這在當時來說是比較新的做法,之前并無參考范例。袁家軍院長為此專門找孫澤洲談了好幾次,建議從衛星的實際出發,摸索中建設自上而下的、有實效的系統分析機制,這讓孫澤洲和隊員們受益匪淺,工作中形成了幾十份文件,經驗得到了及時的總結。
孫澤洲的“較真”在團隊建設上也得到了相當充分的體現。他常常強調,要以最小的資源來解決問題,各分系統主任設計師作為系統的骨干和主管,要打造和諧的工作氛圍,實現信息共享,扶持年輕人的成長。同時,孫澤洲常常教導年輕人,不清楚的事情不能放過,一定要“打破砂鍋紋(問)到底”;要多問幾個“為什么”,不能就事論事。有時年輕人寫文件出現了錯誤,孫澤洲不但要指出錯誤,還要問明原因,讓年輕人追溯錯誤的根源,舉一反三,從而不再犯類似的錯誤。
孫澤洲獨特的“較真”管理方式,打造了團隊可貴的內在精神——思維嚴謹、不恥下問,集思廣益,信息共享,個人的不足可以通過集體來彌補,集體因為大家的協調合作而變得更為強大。
生活中的孫澤洲開朗幽默、平易近人,他的自我評價十分客觀——“有些急性子,很多事情太過于親歷親為”。剛擔任副總設計師的時候,他也會因為壓力太大常常心情急躁,后來在工作中慢慢學會調整自己,盡可能把時間安排合理,分清輕重緩急。為了給自己減壓,孫澤洲有兩個“高招”,一是把手頭工作第一時間處理,其他的寫在本子上一一解決。第二是多找葉總或同事談心,在激發靈感的同時也能得到放松。
面對副總師的位置和接踵而來的榮譽,孫澤洲從容而淡定。他說,繞月探測工程的里程碑意義,讓每一個為它添磚加瓦的人都感到光榮。但航天是一個系統工程,個人不代表團隊。大家志同道合是基礎,然后就要扮演好各自的角色,加強凝聚力。每一天都要以平常心樸素面對。
這,就是孫澤洲。他將自己的一腔熱血,注入了“嫦娥”的脈搏;他將自己的激情與夢想,寄托在廣袤的天空。它們必將隨著“嫦娥”翩躚舞步,不斷譜寫出新的生命華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