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云南、廣西是中國禁毒“前線”，那么，四川則是名副其實的“第二屏障”。因為接壤云南，宜賓又成為境外毒品由滇入川的重要通道之一。
毒品在宜賓中轉(zhuǎn)分流，北上北京、甘肅，東進浙江、湖北，南下廣東，危害嚴(yán)重。2003-2006年，全國查獲經(jīng)宜賓販運的大宗海洛因毒品案50起。
2006年，毒品案件的審理列宜賓市中院一審案件第一位，死刑判決數(shù)占全部刑事案件死刑判決數(shù)的60%。
正因如此，公安部下令堵死“金三角-昆明-宜賓”這條販毒通道，禁毒戰(zhàn)斗在宜賓上演。“6·26”國際禁毒日前夕，記者深入宜賓等地，試圖通過第一手調(diào)查，展現(xiàn)禁毒道路上的驚心動魄——
“一級防線”緝毒進行時
“咔嚓”，剪至枝落。宜賓市公安局禁毒支隊支隊長李鵬舉呆在家里，修剪花草枝葉。6月1日，剛指揮了一場短兵相接的緝毒槍案“大片”，他終于有了一個難得的周末休閑傍晚。連續(xù)打掉省公安廳掛牌督辦的4件毒品大案，宜賓緝毒警名揚四方。“但弦還得繃緊。”第二天一早，他還要帶隊上路檢查。
“查驗裝備準(zhǔn)備好了嗎？人員到齊了嗎？”
“都到了，都到了。”負(fù)責(zé)設(shè)備的張雷略顯疲態(tài)，手提便攜式X光透視機，往毒品查驗車?yán)镢@。說是便攜，30多公斤重，一個人提仍很吃力。
6月2日，星期六，長江河谷地帶熱氣蒸騰。宜賓市公安局禁毒支隊偵察一大隊大隊長王起，帶著8名緝毒警察，一大早就出發(fā)了。這只是他們普通的一天。此行目的地，是距筠連縣城幾公里的毒品檢查站。
這是個讓販毒分子聞風(fēng)喪膽的“死亡之站”。就在今年“五一”期間，這個檢查站連續(xù)破獲5起販毒大案。
從宜賓出發(fā)一個半小時后，記者隨隊抵達這個著名的毒品檢查站。川滇交界的橫子山、白楊坳，兩座山連在一起。檢查站幾米開外掛著一塊標(biāo)識牌：云南界。
警校實習(xí)女生小鄧跳下車，開始上公路打手勢攔車，一輛牌號為云AJJ***的小車被引進毒品檢查站。
“師傅，請熄火。”王起提著微型沖鋒槍來回巡視、警戒，察顏觀色。
從昆明過來的這輛捷達車，后備箱塞滿蛋糕、香煙、空紙盒等。膽大心細(xì)的副大隊長聶蘊第一個走上前去，繞車一周后，她開始打開車門查驗。查到一盒生日蛋糕時，聶蘊用小勺試探，不放過任何一處細(xì)節(jié)，就連輪胎備胎、空紙箱也被她翻了個底朝天。
山埡口，夏天熱，聶蘊說，最怕檢查長途客車，汗味、腳臭味混雜在車?yán)铩６祜L(fēng)大，直往嘴巴里灌，常令人喘不過氣來。因為都知道這個點查得嚴(yán)，“有時一天沒收獲，一個星期也可能空手而歸”。
烈日下，重復(fù)的工作一直持續(xù)到下午1點過，13臺車查驗完畢。王起才大喊一聲“開飯”。午飯是從縣城里送來的盒飯。
“你別小看這樣一個小小的檢查站。”王起說，2006年全省緝毒破案會戰(zhàn)中，一個星期內(nèi)，普安檢查站連破毒品大案9起；在筠連，一個月內(nèi)查獲14起毒品案。他帶領(lǐng)的一大隊，也因此創(chuàng)造了宜賓的3個第一：第一次查獲境外販毒，第一次查獲新型毒品，第一次查獲上萬克大案。
但緝毒戰(zhàn)線上的故事遠(yuǎn)非車輛檢查這么簡單……
220界碑，中緬邊境100米處，拿下毒犯
講述人：“霸王花”聶蘊
一邊查驗過往車輛，一邊擦汗，穿著警服的聶蘊胖墩墩的，手腳卻異常麻利。掐指算算，她踏上緝毒之路，已是第12個年頭。
12年過去，聶蘊已是名震西南的警界“霸王花”。主偵的“2.1”特大制販新型毒品案、“6.30”跨國走私、販賣制毒物品案，在全國引起轟動。
愛美是女人的天性，但聶蘊經(jīng)常的梳妝打扮，卻是將自己扮成一名社會上的“大姐大”，接頭時，毒販常常遞煙給她，她接過后點燃先假裝吸兩口，然后讓煙慢慢自燃。“我必須防備毒販在煙里做手腳。”
一次查車，聶蘊的雙眼直直地盯著最后一排座位上的男子。此人大腹便便，看上去若無其事，卻不敢看她的目光。“去哪兒啊？”男子不搭理她。“請把你的衣服撩起來！”男子一驚。被“請”下車后，藏在衣服內(nèi)的毒品很快被搜出。這一過程，看得一旁的警校實習(xí)生直瞪眼。
2007年4月上旬，聶蘊獲得一條重要線索，長期在中緬邊境活動的長寧人張華有1公斤毒品要賣到宜賓。
4月21日，專案組在長寧縣拿下前來接貨的毒販張華、王容。憑職業(yè)敏感，聶蘊斷定，這是一起跨國販毒案，抓獲的兩名毒販背后還有大魚。
在強大的審訊攻勢下，張華供出自己的同案犯華建等。隨后，警方將在珙縣的華建一舉抓獲歸案。華建交待，毒品是從西雙版納州勐納縣的巖二扁和阿強手中拿的，而巖二扁和阿強每次交易前都要與來人進行長時間接觸，確定安全后才進行。
很明顯，巖二扁和阿強這樣的交易方式，不利于人贓俱獲。不把華建帶出去，巖二扁一定不會出來交易毒品。但如果把華建放出去“釣”巖二扁和阿強，這么長時間的接觸，誰又能保證華建不趁機逃跑？
聶蘊和戰(zhàn)友想出一個巧妙的方法：用兩根筷子綁在華建的膝蓋關(guān)節(jié)處，既能防止華建逃跑，又不會被巖二扁和阿強識破。為防止出意外，她將自己和華建銬在一起，即便是晚上，左手銬累了，又銬右手，然后換個方向睡。但鐵銬一響又被驚醒。
4月30日，勐海縣打洛鎮(zhèn)，宜賓緝毒干警猶如神兵天降，將攜帶樣品前來驗貨的毒販巖二扁、阿強抓獲。一夜攻心，兩人表示愿意配合抓捕境外大毒梟巖草。5月1日，喬裝成女老板的聶蘊再次打入毒窩。
“我是來買貨的。”對方一看是個女的，輪番“考察”后，信了。但雙方就交易地點發(fā)生了分歧，拉鋸戰(zhàn)的談判持續(xù)了6個回合，才將狡猾的毒販引誘上鉤，最后在打洛鎮(zhèn)一賓館內(nèi)將巖草擒下。
走出賓館那一瞬，聶蘊仔細(xì)看了看國界上的風(fēng)景。不遠(yuǎn)處，是中緬邊境220界碑，距離擒獲毒販的地點，僅100余米……
每一件案子都是在刀尖上舔血
講述人：“拼命三郎”朱達
“轟！”門洞開，一個彪形大漢左手提黑色皮箱，右手握著手槍，直奔門口而來。還沒等他反應(yīng)過來，朱達飛身躍起，騰空將彪形大漢撲倒在地。4名緝毒干警緊隨其后，撲向另一名驚魂未定的持槍毒販。
槍落人倒，戰(zhàn)斗不到1分鐘結(jié)束。毒販被制服后，朱達發(fā)現(xiàn)，對方軍用手槍里子彈已推至膛眼。
這不是電影中的鏡頭。它發(fā)生在3個月前的宜賓某賓館，代號“3·01”案。
買家突然掏出手槍，想來個“黑吃黑”，兩支槍已分別制服兩名賣家。
“當(dāng)時情況很突然，很危險，來不及請示匯報。開門瞬間，我們就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朱達說，這叫“吃反應(yīng)”。因為這一案件的特殊性，毒販抓獲后，省公安廳專門開會討論得失。
1988年警校畢業(yè)，朱達已在禁毒崗位上戰(zhàn)斗近20年。對他而言，深入虎穴已是家常便飯。那些在電影中千鈞一發(fā)的時刻，他經(jīng)常扮主角。
一次，朱達只身打入販毒集團內(nèi)部。在一輛貨車上交易成功后，5名毒販以為萬事大吉，抽身就走。這時候，外圍戰(zhàn)友因特殊原因未能及時跟進，他只好暴露身份與毒販搏擊，死死抓住一名毒販不放，被拳打腳踢成腦挫傷，在醫(yī)院里整整躺了半年。
“每一件案子都是在刀尖上舔血。”為獲取有價值的情報，他“混跡”在毒販、吸毒者與社會閑雜人員中間，常常成為摧城拔寨的奇兵。
戴著眼鏡的朱達，眼鏡背后長著一雙“火眼”。2004年3月，普安毒品檢查站，在一輛由昆明開往宜賓的客車貨箱內(nèi)，有2臺托運的舊電機。從外部看，電機很精密，警犬對它也沒反應(yīng)。但朱達對它起了疑心：“這里面有貨！”找來工具，將電機擰開，電機內(nèi)赫然躺著15塊用黃色不干膠包裝的海洛因，重達7000克。他還不甘心，以抓獲的“馬仔”為誘餌，實施新的打擊，下重慶，奔武漢，往返多次后，成功打掉該案的上下家。
一條由境外通向國內(nèi)的販毒通道，被攔腰斬斷。
“打延伸”：摧毀販毒“鏈”
4月16日凌晨2時許，筠連縣毒品檢查站，一輛從云南昆明往重慶合川方向的客車開過來。
長寧縣公安局由政委高琦帶隊上車查驗。在三男一女的腰帶里，1.37萬粒麻古“抖”了出來。借勢一舉打掉“下家”，連抓7名毒販，繳獲冰毒片劑2.5公斤。
這是宜賓緝毒常見的手筆：打掉運輸環(huán)節(jié)后，再打交易環(huán)節(jié)的買家賣家，然后又從交易環(huán)節(jié)反打回去，打他的運輸線，打他的加工生產(chǎn)。設(shè)站檢查，鏟掉的是運輸環(huán)節(jié)，抓獲的主要是“馬仔”，但不傷筋骨。摧毀販毒鏈，緝毒干警往往要打到云南、境外。打掉賣家、買家，摧毀一條條販毒“鏈”。
“這就叫‘打延伸’。”———宜賓市委常委、政法委書記杜紫平向記者解釋。通過“打延伸”，宜賓“販毒通道”，變成犯罪分子的“覆滅走廊”。
借站查毒，然后一環(huán)一環(huán)“打延伸”，宜賓收獲頗豐：2005年以來，宜賓市共破獲毒品刑事案件627起，摧毀跨國、跨省販毒網(wǎng)9個，繳獲海洛因、冰毒、K粉等毒品100多公斤，抓獲2271名各類毒品違法人員。“宜賓經(jīng)驗”成為全省緝毒戰(zhàn)線的亮點，絡(luò)繹不絕的取經(jīng)者踏破宜賓市公安局和禁毒支隊門檻。
“危險，但干起來很刺激。”眼下，宜賓緝毒干警們正“經(jīng)營”著一件毒品大案，抓獲“馬仔”后，赴云南的順藤摸瓜也已展開。“一環(huán)一環(huán)追，這個案子就大了，有可能再次打到境外去。”他們自信地稱之為“放長線釣大魚”。
“10多年來的緝毒禁毒歷程，老百姓意識提高了，舉報多起來。”宜賓市副市長、市公安局局長王劍明打開《毒情快報》，“今年有120多次舉報，全來自群眾，這說明，打禁毒人民戰(zhàn)爭，效果出來了。”
在王劍明的潛意識里，有了群眾的參與熱情，“收復(fù)失地”的禁毒人民戰(zhàn)爭就有了“根”。從2000年開始的7年里，宜賓市有15個鄉(xiāng)鎮(zhèn)、33個單位成為“無毒社區(qū)”。 (注：文中部分人物為化名) (記者 張宏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