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明:刊用《中國新聞周刊》稿件務經書面授權)
天敵匱乏只是原因之一,將濕地變成林地,圍湖造田,上游大壩導致洞庭湖來水減少等等,共同造成了今年鼠災的異常猖獗
文/韓永
望著散放在堂屋中央的一堆稻谷,張新良表情木然。
稻谷還沒有曬干,散發著潮氣,與老屋的霉氣混在一起,讓人有種濕癢的感覺。
稻谷大約有一千來斤。“這是我們家的所有收成。”張新良告訴記者,“按照往年的產量,最少應該有四五千斤的收成。”
張家共有四口人,從村里分到四畝田,又自己開了七八畝荒,而其中的一半,今年種了稻谷。“都被老鼠給毀了。”張新良說。
張新良所說的老鼠,是在附近洞庭湖區生長的東方田鼠。
今年6月中下旬,由于長江上游開閘泄洪,洞庭湖水位迅速上漲,淹沒了原來裸露的大片湖洲、湖灘,棲息于此的東方田鼠開始成群內遷,它們爬過堤岸,涌入附近的農田,瘋狂啃噬莊稼,四處打洞,使洞庭湖沿岸的湖南岳陽、益陽兩市遭遇20多年來規模最大的鼠災,東洞庭湖國家級自然保護區也未能幸免。而張新良所在的岳陽縣鹿角鎮濱湖村,在這場鼠災中受害最為嚴重。
一場洗劫
除了6畝水稻,張新良家還種了3畝花生,一畝西瓜,其余的是玉米。
“水稻不是最嚴重的”,張新良告訴記者:“花生和西瓜幾乎絕收。”
在張家的花生地里,記者看到了滿地的殘枝敗葉和稀疏兀立的少數秧苗,鼠洞在田里縱橫交錯,一平方米內就有四到五個,老鼠的爬痕到處都是,不時還有受驚的老鼠倉皇跑過。
有些看起來并無異樣的花生秧苗,拔下來看時,根部卻已是光禿禿的一片,而在秧苗旁邊,洞穴遍地都是,“老鼠在根旁挖個洞,把花生籽全給吃掉了。”
“因為去年花生價錢很高,今年擴大了種植面積。”濱湖村村支書徐紅兵告訴記者,全村今年的花生種植面積達到600來畝。
而在旁邊的一畝西瓜地里,種了兩季西瓜,地東頭的晚西瓜秧苗青青,果實尚小,地西頭的早西瓜則秧苗已殘,果實寥寥,只能零星地看見幾個小西瓜,有的表面已被打出了洞,瓜瓤已空。
“熟的西瓜都被咬完了,就剩下這些沒熟的。”濱湖村村長陶小紅說。
走在泥濘的田間細埂上,不時能看到枯死的水稻。陶小紅說,在水稻還沒成熟時,老鼠喜歡咬水稻距離根部20厘米處的莖稈,到水稻成熟時,就吃掉稻穗。
由于早稻減產,“有三分之一的農戶晚稻插秧遇到困難。”村支書徐紅兵說。
除了花生、西瓜、水稻外,玉米、紅薯及蔬菜等也都遭到了不同程度的破壞,但受損程度相對較輕,從表面上看上去,地里還是一片蔥郁。
“這是因為它們還沒有成熟,”陶小紅告訴記者,在花生、西瓜、水稻等東西吃完后,老鼠就會轉向其他的農作物。事實上,記者看到,在有些一兩米見高的玉米株上,玉米棒已經空空如也,籽實已被啃個精光,有些纏在架上的豆角也已被掏空,只剩下干癟的外皮隨風飄搖。
根據村支書徐紅兵的測算,濱湖村這次鼠災共損失花生600畝、水稻320畝、紅薯200多畝、西瓜100多畝、蔬菜100多畝、玉米200畝,實際經濟損失約110萬元左右。
滅鼠“運動”
在濱湖村的田間小路邊、草叢中,不時能看到老鼠的尸體,在前些天的高溫烘烤下,有的已經成為“干尸”。
“那個場面有點嚇人,”陶小紅回憶老鼠肆虐時的場景:“6月24日左右最為嚴重,一撥接著一撥,一畝地有二三百只老鼠,黑壓壓地四處亂竄,見什么啃什么,吱吱亂叫,叫人心慌。”
“3畝花生一夜之間就沒了。”一位村民將老鼠進田形容為“鬼子進村”,“擋都擋不住”。
為了將老鼠趕出田間,濱湖村采取了化學滅鼠與人工打鼠相結合的辦法,村里購買了20斤“敵鼠鈉鹽”粉末和300斤“鼠克星”。“將這些鼠藥和上大米、玉米等糧食,撒到莊稼上、路邊、草叢里,老鼠吃了就難免一死。”
同時,全村動員了30%~40%的勞動力,“大家拿起鏟子、鋤頭、木棍、蛇皮袋等一切可用的器物,奔赴田間地頭。”一場人鼠大戰在洞庭湖畔的鄉間田陌展開。
“那個架勢有點像以前搞運動,”陶小紅對20天前的滅鼠場面記憶猶新。刀光棍影下,老鼠敗下陣來。村民們收獲頗豐,一位村民一天就打死380只老鼠,按一只一角的價格賣給政府,換了38塊錢。
截至7月初,“80%的老鼠差不多都被毒死或者打死了。”陶小紅說。
鼠患何來
洞庭湖鼠患并非始于今年。“小時候就見到這么多老鼠,”湖南省農業廳廳長程海波在談到此次鼠災時說,“并沒有什么了不起。”
根據中國科學院亞熱帶農業生態研究所和湖南省植保植檢站專家多年跟蹤監測和研究發現,洞庭湖區鼠災從上世紀70年代末暴發以來,幾乎沒有間斷,并且愈演愈烈。
1979年,北洲子農場暴發鼠災,農作物損失9.8萬元,524人患鉤體病,214人住院;
1985年,岳陽市的4個縣發生鼠災,損失稻谷203萬公斤、花生3000公斤、棉花20噸;
1993年,鼠災引起鉤端螺旋體病流行;
1995年,茶盤洲農場28公里大堤全面進鼠,進入垸內的田鼠造成各種農作物直接損失400萬元;
1994~1996年,東方田鼠嚴重危害農林、蘆葦,并引發鉤端螺旋體病與流行性出血熱,全洞庭湖區直接經濟損失年均逾1億元;
1998年,洞庭湖流域發生洪澇災害后,引發較大的鼠災;
2003年,湘江長沙段首次暴發鼠災;
2005年5月,洞庭湖區鼠災再次暴發,僅對益陽市造成的直接經濟損失就達1000萬元。垸內目測鼠量為每畝300~500只,多的達1000只。
“鼠災基本年年都有,”濱湖村村支書徐紅兵告訴記者,“1995年、1996年、1998年都很嚴重,但都不如今年損失慘重。”
長江上游泄洪是引發這次鼠災的導火索。上游的來水迅速提升了洞庭湖水位,使得原本裸露的大面積湖州、湖灘被淹沒,棲息其上的東方田鼠被迫長途涉水游往岸邊。湖南省官方公布的監測數據稱,從6月20日開始,洞庭湖水位平均每天以0.5米的速度上漲,到了6月24日,岳陽外湖水位已經達到29米多。而據中科院亞熱帶農業生態研究所研究的結論,當岳陽外湖水位高出27.5米時,東方田鼠就會大規模遷移。
在上游來水較少、水位偏低的時候,東方田鼠就棲息在洞庭湖區廣袤的湖州、湖灘上,洲灘內茂盛的蘆葦、蘺蒿為他們提供了豐富的食源。
“近兩年,長江上游來水減少,加上本地持續干旱,洞庭湖水位一直維持在較低水平,使越來越多的湖灘長時間裸露在外,為東方田鼠的生長繁殖提供了充足的空間與時間。”湖南師范大學生命科學學院鄧學建教授接受記者采訪時分析。
“往年汛期,隨著上游來水增多,洞庭湖水位提升,總能淹死很大一部分老鼠,這有利于抑制老鼠的過度繁殖,是一個有效的平衡機制。”湖南省植保植檢站站長劉年喜說。而在去年,汛期水位提升不多,這個平衡機制失靈,老鼠群體在基數龐大的基礎上迅速繁殖成災。
而據中科院亞熱帶農業生態研究所副研究員李波透露,老鼠的繁殖能力很強,一對東方田鼠每年能產4胎左右,每胎的數量為4~11只。“如果是生活在湖灘,它們還會繁殖得更多。”
而據湖南省農業廳廳長程海波的推算,“每對老鼠一年的后代總量最高可達2000只以上。”
在這次鼠災發生之前的6月14日,岳陽市植保植檢站工作人員對洞庭湖灘東方田鼠的分布密度進行了調查,發現200平方米內至少有5只。以這個密度推算,整個洞庭湖的洲灘上約有20億只東方田鼠。
[1] [2]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