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東青州市，本月發起了一場為農村敬老院建設捐款的活動。
由慈善總會號召的捐贈，最后以黨委、政府兩辦公室的名義下發通知，并針對干部提出了捐款標準，此舉引發爭議。
主持此項工作的民政局局長表示，起因在于慈善總會剛成立，號召力不夠，希望借用黨委和政府的名義擴大影響。
“出發點是好的，效果也是好的”，事后，當地官員承認，但在號召捐獻方面操作有誤，目前已收回通知。
捐了200元錢之后，嚴君(化名)認為自己不是出于自愿。
他是山東青州市人民醫院的一名醫生，200元捐款是響應政府和醫院的行動。
“市委、市政府聯合通知，能不捐嗎？”嚴指稱，8月6日，青州市委辦、政府辦發出開展慈善捐助的通知，用行政手段強制募集資金，用于敬老院建設。
面對質疑，青州市分管民政工作的副市長楊云生、青州市民政局長楊瑞義均表示，為敬老院募捐的初衷是好的，但在操作中有失誤，引起了干部職工的誤解，會馬上糾正。
“兩辦發通知是為了擴大影響。”同時兼任市慈善總會常務副會長的楊瑞義自擔責任，“我不該為了擴大慈善總會的知名度，去找兩辦發通知。”
自愿還是強制？
兩辦通知提到的捐款標準是，縣級干部、高級職稱人員500元以上，正科、中級職稱人員400元以上，副科300元以上，一般干部職工200元以上。
8月7日，嚴君接到主任的通知，捐款用于市里敬老院建設。根據不同級別，捐款的數額從200元到500元不等。
醫院決定，來不及一個一個捐，先由醫院統一墊付，再從工資里扣除。
在醫院墊付之前，科主任問了嚴君是否愿意捐款。
“政府通知了，都不好說不捐，再說了別人都捐了，我也不好意思不捐。”他覺得雖然自己也是以自愿的姿態捐款的，但自愿打了折，感覺這是一種行政行為。
8月6日，青州市委辦、政府辦聯合下發《關于開展慈善事業專項捐助活動的通知》，號召為農村敬老院的建設捐款，活動到8月20日結束。
在青州，通過政府發文進行大型募捐活動還是第一次。
活動強調自愿，但也提出了建議認捐的標準。
縣級干部、高級職稱人員500元以上，正科、中級職稱人員400元以上，副科300元以上，一般干部職工200元以上。
8月7日上午9點，政府辦公大樓東附樓會議廳，募捐動員會召開，市委書記、市長到場。
各鎮鎮長、街道辦事處主任、市委各部門、市直各部門，以及正科級以上行政事業單位分管負責人都到會參加。
各黨政群機關、事業單位、外地駐青州單位、市屬企業、個體工商戶、鄉鎮街道、中小學校、民營企業以及社會團體都被納入募捐對象。
列出的名單中，僅市直和駐青州單位就有145個，多有平時較少聽聞的單位，比如組織員辦公室、預算外管理局等。
楊瑞義說定標準是為了便于操作，防止大家相互攀比。“‘以上’只是提法而已，不是強制要求。”動員會上，市委書記帶頭捐了500元。
楊瑞義說，當時書記說自己想多捐點兒，硬是被他攔住了，只要捐500元就行，防止書記多捐，其他干部也跟著多捐，加重負擔。
“政府發文可擴大影響”
青州工商局一位官員分析，如果沒有市委、市政府下發的通知，下面肯定沒有那么重視。
楊瑞義說，用市委辦、政府辦發文的形式募捐，也是為剛成立的慈善總會打響知名度。
本來楊瑞義準備以慈善總會的名義發倡議書，但考慮該機構剛成立，還沒有做過活動，他擔心效果不好。
這種情況下，他找到分管副市長楊云生，希望以政府名義發文，擴大募捐活動的影響。楊云生原則上同意，讓楊瑞義直接找政府辦。
楊瑞義又找了市委領導，市委辦也同意辦理。
募捐最終用市委辦的便箋下發通知，落款是市委辦和政府辦。通知聲明把錢交到慈善總會。
市政府辦的文中還顯示，市里為了捐款成立了領導小組，市委副書記任組長，組織部長和分管副市長楊云生任副組長，相關單位領導為成員。
“這也不是用行政手段。”楊瑞義繼續解釋。
他說自己和市領導的關系都很好，搞這次活動帶上他們的名字，為了能引起各單位的重視，“我跟他們說幫我個忙，領導們就答應了。”這種募捐方式，效果確實不錯。
青州市人民醫院一天的時間，便募集了15.75萬元的捐款。
對于這次速度極快的募捐活動，該院黨委辦公室主任孫術照一面解釋操作中堅持自愿捐款原則，一面證實了院方統一墊資的事實。
“短時間內全部捐款不容易做到，就由醫院按標準墊付，但不是從工資里面扣，以后他們再補還給醫院。”孫術照說，但募捐對象都是正式職工，不包括臨時工和聘任人員。
青州市工商局因為主要領導外出，8月13日才在局屬單位著手捐款工作。該局直接用文件轉發了兩辦通知，并提出了具體意見，立即引起了各基層單位的重視。
該局負責捐款活動的政工科一人士分析，這樣的活動在青州以前沒有過，如果沒有市委、市政府下發的通知，下面肯定沒有那么重視，“估計慈善總會是不行的”。
“捐款必須是自愿的。”聽聞記者對上述情況的轉述，青州市民政局長楊瑞義認為有些單位在執行過程中誤解了募捐意圖，他說，單位統一捐款是不符合慈善總會的意圖的，應該糾正，如果真的發現有勉強的情況應該退回捐款。
副市長楊云生也強調不是行政手段，活動“一不下指標，二不搞考核”，原則上不主張企業職工和一般老百姓捐款，主要是吃財政飯的單位在編人員捐款。
“捐款彌補財政不足”
“敬老院不像教育環保等屬于硬性投入指標，教育資金還不夠，便輪不到敬老院了。”青州一位官員說，希望借捐款彌補財政不足。
“工資漲這么多，還可以喝茅臺，讓他們掏幾百塊錢捐給孤寡老人，不行嗎？”8月16日，青州市民政局局長楊瑞義介紹，本次捐款主要用于農村敬老院建設。
按照楊瑞義的介紹，敬老院建設資金尚存很大缺口。他說，目前，青州全市統計在冊的五保老人有1881人，其中在敬老院集中供養的有1200人左右，還有600多人是分散供養。
要實現集中供養，首先要解決的就是敬老院建設問題。
青州19個鄉鎮中，有5個鄉的敬老院通往主干道的道路還沒有修通，加起來8公里左右，按照每公里20萬的造價就是160萬。
8月14日，該市朱良鎮敬老院的擴建工作正在開展。朱良鎮鎮黨委書記孫執湖說，要擴建敬老院，需要花費六七十萬，有一半的錢要先欠著。
就全市而言，楊瑞義說，今明兩年在城區投建一個中心敬老院需要花費2000萬左右，各鄉鎮的敬老院新改建，也需上千萬元投資，年底還要拿出500萬對建設較好的敬老院進行獎勵，因為財政緊張，拿不出這么多錢來。
楊瑞義說，總體欠賬可能會在五六百萬。
同時，安置五保戶的工作還有很多歷史欠賬。
青州市副市長楊云生介紹，本世紀以來，隨著農村稅費改革，本來由村鎮提留款供給的五保工作陷入停頓。
楊瑞義介紹，2006年，國務院重新修訂了五保供養工作條例，確定了由縣鄉財政供養的思路，青州市也在今年加大了對五保工作的投入，從7月1日起，集中供養五保老人年生活費由1900元提高到2400元，分散供養的由900元提高到1400元。
“但還是沒有敬老院的建設資金。”按照副市長楊云生的說法，目前國家只是規定了五保戶生活資金需要財政支出，但并沒有規定建設敬老院的錢也必須由財政投入，這種情況下，就需要通過社會捐助等方面籌資來彌補財政不足。
楊瑞義說，2006年新修訂的《農村五保供養工作條例》明確“國家鼓勵社會組織和個人為農村五保供養對象和農村五保供養工作提供捐助和服務。”他作為市慈善總會的常務副會長，理應推動社會捐助五保工作。
按照當地一位官員的說法，當地去年雖有6.46億元的財政收入，但敬老院不像教育環保等屬于硬性投入指標，“教育資金還不夠，便輪不到敬老院了。”
“不再以政府名義募捐”
“出發點是好的，效果也是好的”，青州給本報的說明中稱，只是在具體操作中，造成了一些細節上的失誤。
“三個因素促成了我搞這次募捐。”民政局長楊瑞義說，一是慈善總會一直有組織捐款活動的計劃，二是社會有捐款意愿，三是剛好今年重點建設農村敬老院，面臨資金短缺。
綜上原因，楊瑞義向副市長楊云生匯報后，今年5月開始醞釀這次活動。
據楊瑞義估計，這次活動結束，捐款可能達到三五百萬。他表示這次捐款原則上只用于農村敬老院，如果最后的數額特別大，就拿點給在建的市中心敬老院。
“保證專款專用。”副市長楊云生說。
“如果說我們這次活動有什么不妥，讓社會形成誤解，我們愿意改正。”楊云生稱，市里發現社會上的誤解后，已及時更正、解釋，并重申必須嚴格按照自愿原則開展慈善活動。
身兼青州市慈善總會會長一職的楊云生指出，目前不少社團組織帶有半官方性質，其領導也由政府官員兼任。一些活動不免就與政府聯系起來，這是一個現實情況。
在楊瑞義看來，慈善總會目前還不能獨立運行，雖然已經注冊登記并取得社團法人資格，但到目前還沒有給編制，只在民政局內部調劑了2名專職工作人員。
經費則在給民政局的預算里增加了3萬元。
楊瑞義計劃向市政府打報告，解決慈善總會的編制問題并申請明確為副科級單位。
就這次募捐，8月15日，青州市委宣傳部向本報提供的情況說明中承認，“捐助活動中有幾個細節問題把握欠妥當”。
“出發點是好的，效果也是好的”，該份說明中稱，只是在具體操作中，造成了一些細節上的失誤，本該由慈善總會發出的倡議書，用市委市政府辦便簽形式發出，致使個別人對此的理解產生歧義。
該份說明同時解釋說，“對捐款的數額上限進行了限制，就是防止人們在捐助活動中出現盲目攀比貪多的心理，避免給捐助者造成負擔。”一個事實是，兩辦通知關于各級別干部對應的捐款數額要求為“××元以上”。
“我們進行了更正、解釋。”楊瑞義說，“等到慈善總會的問題解決，名氣也上去之后，下次我們捐款將不再以政府的名義。”
記者 錢昊平 涂重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