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聲名的巔峰跌落
誰能想到,在《時代》封面上出現還不到一個月,被稱作“中國最強者”的吳大帥,就從聲名的巔峰跌落了下來。
給他致命一擊的是他的部下,直系的另一個著名軍閥馮玉祥。直奉大戰開始后,直系軍隊王懷慶指揮的第二軍潰不成軍。1923年10月12日,吳佩孚親往山海關督戰,也未能挽回敗局,只得退守秦皇島,急調后援兵力前來。就在此時,他的第三軍司令馮玉祥,暗中與奉系結成同盟,從前線奔回北京發動兵變,將曹錕囚禁,吳佩孚匆忙之中,不得不率殘兵乘船逃離,風云一時的直系自此轉入頹勢。
在馮玉祥看來,自信、自傲的吳佩孚,自調兵遣將的那一刻起,就埋下了失敗的禍根,而非他的反戈一擊。在20世紀40年代撰寫的回憶錄中,馮玉祥講述了一段吳佩孚在北京“討逆軍”總司令部的有趣故事:
四照堂四面都是玻璃窗,電燈明如白晝,廳中置一長條桌,挨挨擠擠,坐滿六十多人。大家坐了許久,才聽到有人大聲地報告道:“總司令出來啦!”嚷著,吳佩孚已經搖搖擺擺地走到堂中。且看他那副打扮:下面穿著一條白色褲子,身上穿的是紫色綢子的夾襖,外披一件黑色坎肩,胸口敞著,紐子也不扣,嘴里吸著一根紙煙。他走到座上,即盤腿在椅子上坐下,斜身靠住條桌,那種坐法,宛似一位懶散的鄉下大姑娘。于是口授命令,念到中間,電燈忽然滅了,半晌才復亮。王懷慶(直軍第二軍司令)和我坐在一處,附在我耳朵根低聲笑道:“不吉!不吉!這是不吉之兆!”我笑而不言。
這樣重大的事,辦得如此輕率兒戲,吳之魯莽滅裂,往往似此! (《我的生活》,第399頁)
馮玉祥的描寫是否真實已無法求證,但卻為我們勾畫了民國史上如同小說演義一般的傳奇一幕。更為重要的是,他渲染的現場預感竟成了現實。
一代梟雄吳佩孚的命運,在他乘船逃遁時就徹底改變了。他的虎視天下已是明日黃花。
兩年后,在北伐軍逼近武漢之時,也就是在1926年與1927年之交的那個冬天,鮑威爾最后一次采訪吳佩孚:
這大概也是他最后一次接見外國記者。他時任“討賊聯軍”總司令,總部設在漢口。盡管他的頭銜大得嚇人,其實地位已岌岌可危,事實上,他是北軍抵抗從廣東開來的國民革命軍的最后一道防線。吳把他的總部設在一座古典式的中國庭院里,我就在那里見到了他,并共進早餐。他似乎比先前喝酒更多,顯得精神沮喪,情緒低落。由于部隊受到先于北伐軍出發的受俄國訓練的宣傳隊的影響,士氣盡喪,河南一戰已是潰不成軍。共產黨人也竭盡全力為擊敗吳佩孚而工作……以圖不戰而屈人之兵。等到激烈的武昌戰役后,孤注一擲的吳佩孚徹底失敗,全線潰退。(《鮑威爾對華回憶錄》,第88-89頁)
吳大帥再次在外國記者面前表現出他的“儒將”姿態。他們一邊吃早餐,一邊交談。吳佩孚手里拿著一本已翻得破舊的線裝書,談話過程中還不時看一看。
鮑威爾感到好奇,問他這是什么書?吳佩孚笑答:“《吳越春秋》。”然后補充說:“那個時候沒有機關槍,也沒有飛機。”
吳佩孚一再向鮑威爾強調,他只是個軍人,不懂政治。
不懂政治的軍閥,永遠只能是梟雄。
背景資料:從1924年到20世紀末,將近80年的時間里,陸續成為《時代》封面人物的中國人有:吳佩孚、蔣介石、馮玉祥、閻錫山、汪精衛、溥儀、宋美齡、宋子文、陳立夫、陳誠、吳國楨、毛澤東、周恩來、劉少奇、羅瑞卿、陳毅、李富春、達賴、林彪、江青、鄧小平等。在他們中間,出現次數最多的幾位依次是毛澤東、蔣介石、鄧小平、周恩來,其余均為一次。
吳佩孚(1874—1939),字子玉,蓬萊人。清末秀才。北洋軍閥首領。清光緒二十四年(1898)投天津武衛前軍當兵。光緒二十八年(1902)入保定陸軍速成學堂測繪科學習。歷任北洋第三鎮參謀、營管帶、炮兵第三標標統等職。1912年任第三師炮兵第三團團長、師部副官長,1914年升任第六旅旅長。1917年參加討伐張勛復辟戰役,任西路先鋒。1918年隨曹錕征湘,升任第三師師長兼前敵總指揮。1920年參加直皖戰爭,戰后升任直魯豫巡閱副使,翌年兼兩湖巡閱使。1922年發動直奉戰爭,升任直魯豫巡閱使,擁兵10萬,控制了北京政府及鄂、豫、直、陜等省,成為北洋軍閥直系首領。1925年,在武漢組成14省討賊聯軍,自任總司令。1926年聯合奉系軍閥張作霖,進攻北京馮玉祥的國民軍。同年國民革命軍誓師北伐,吳師在京漢路頑抗,被擊潰,經河南逃至四川,依附地方軍閥楊森等。1931年后蟄居北平。1939年12月病死于北平。(李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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