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明:刊用《中國新聞周刊》稿件務經書面授權)
重慶城鄉統籌規劃中農村人口大轉移的數字,與目前在重慶市主城區務工的316.3萬農民工數據大體相當。不過,這些人是否愿意最終放棄土地留在城市,城市又是否有足夠的能力接納他們,是決定這次有史以來最大規模城市化試驗成敗的關鍵
★記者/謝良兵(發自重慶)
9月28日,重慶市區“皇冠扶梯”旁,一看到拎著大包小包的人群,31歲的沈曉民便和其他幾個“棒棒”一擁而上。“老哥,挑行李嘛?”
從菜園壩到兩路口,“皇冠扶梯”這個號稱亞洲最長的扶梯,是許多人必經之路。重慶火車站和重慶汽車站就聚集在菜園壩,這里是重慶最主要的人流集中地。
來自奉節縣五馬鄉的沈曉民,到重慶城區做“棒棒”已經兩年多了。“棒棒”這個與美女、火鍋同為“重慶三絕”的人群,據說在重慶城區已有幾十萬之多。
“棒棒”又稱挑夫,在爬坡上坎的重慶大街小巷,隨處可見。一根棒,一條繩,就是他們謀生的全部家當。一天近12個小時的營生,換來十幾二十元不等的收入。
這些來自重慶遠郊區農村的“農民工”,到2006年末,已經達到316.3萬人。除了做“棒棒”、擦鞋之外,他們主要集中在建筑、工礦、環衛、餐飲等各個行業。
與許多農民工的夢想一樣,沈曉民希望自己現在沒日沒夜地努力干活,將來能在城市里安居,擁有自己的生活空間,“當然是想把老婆孩子接到城里來。”沈說。
沈曉民不知道,就在這一天,重慶市人大常委會第33次會議審議通過了設立“農民工日”的議案,從此每年11月的第一個星期天,成為了他們的節日。
沈曉民也不知道,重慶市政府已將建立新型農民工制度,確定為統籌城鄉綜合配套改革的突破口。而沈曉民們將成為近400萬農村勞動力大轉移中的一分子。
“到2020年,大概有800萬~1000萬農村人口成為城鎮人口,其中,將有近400萬人口向重慶‘一小時經濟圈’內大轉移成為市民。”重慶工商大學副校長廖元和對本刊說。
從哪里來,到哪里去
“新移民既考慮了三峽庫區的生態保護、經濟發展及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也兼顧了重慶的城市化進程與經濟社會發展,是重慶總體戰略發展規劃下的一步重要的棋。”重慶市社科院社會學研究所副所長鐘瑤奇對本刊記者說。
鐘瑤奇是《重慶市農村勞動力轉移與人口遷移的對策研究》課題組負責人。在她看來,新移民的實質就是農村勞動力轉移,帶動農村人口的大遷移。
已經審議通過的《渝東北規劃》顯示,到2020年,該地區將累計向外轉移人口230萬人左右。10月25日重慶市委審議通過的《渝東南地區經濟社會發展規劃》則顯示,到2020年,渝東南地區也將累計向外遷移人口115萬人左右。
這些“新移民”將主要被吸納入重慶市的“一小時經濟圈”內,并將成為新市民。“我們將引導人口梯度轉移和合理分布。”9月25日,重慶市發改委主任楊慶育在談到重慶市“一圈兩翼”經濟社會發展規劃工作情況時透露說。
“人口轉移的數字,是在考慮了諸多因素綜合得出的結論。”重慶市發改委發展規劃處副處長繆為對記者稱:一是“一小時經濟圈”內23個區縣的資源環境、承載力;二是市計生委對未來人口增長率的測算;三是每個區縣各自的估算。
事實上,規劃中的這個大轉移的數字,與目前在重慶市主城區務工的316.3萬“農民工”數據大體相當。到2006年末,加上市外來務工人員,重慶市的農民工數量已達600多萬人。“這意味著主城區能承載這么多的勞動力。”廖元和說。
離土易,離鄉難
但與此前純粹的勞務輸出不同的是,此次勞動力轉移其實就是城市化移民,政府將引導農民徹底放棄自己的土地而“洗腳進城”。“(政府)力爭在2008年,引導首批10萬~20萬優秀‘農民工’進城安居落戶。”重慶市發改委主任楊慶育透露說。
“農村種地不用交稅,多數人都不愿丟掉土地。村里那些出來打工掙了錢在城里買房了的村民也是這樣。”來自奉節縣五馬鄉的沈曉民對本刊說。而與他一起干活的幾位“棒棒”的看法也大體如此。
這是重慶市目前農村勞動力轉移當中的現實。西南大學經濟管理學院副教授張應良的研究發現,目前大部分進入非農產業部門的勞動力并沒有完全脫離農業,也沒有放棄土地承包權。“他們仍然或用閑暇時間或用家庭輔助勞動力來經營農業。”
此前,由于政府對于農民進城居住的相關政策不明朗,就業、戶籍、土地將如何處置等都仍不得而知。因此,這些“農民工”即便在城鎮買了房子,寧肯讓山里的房子和土地閑置,也不愿放手。“有相當的勞動力屬于季節性轉移。”張應良說。
顯然,這并不符合重慶市“400萬勞動力大轉移”的規劃目標。但是,沒有了政府的行政強制性,市場化路徑下的“新移民”是否愿意最終放棄土地留在城市,城市又是否有足夠的能力接納他們?這些都是當地政府需要去解決的問題。
400萬新移民向“一小時經濟圈”和萬州區、黔江區內大轉移,以這些移民目的地的產業布局和經濟總量,能否承載如此巨大的移民計劃?
與成都相比,重慶“一小時經濟圈”內的經濟人均水平和三產比重都比較低。一位研究當地經濟的專家擔憂地說,以主城區這樣的經濟產業輻射和影響能力,恐怕難以實現重慶城市化中“大城市帶大農村”的目標。重慶工商大學副校長廖元和認為,低城市化率與產業支撐不足是個惡性循環。“工業是區域經濟發展的‘肺動力’,重慶第二產業的薄弱,在一定程度上與重慶‘大城市帶大農村’的城鄉二元社會結構相關聯。”廖說。
長期以來,重慶一直是全國摩托車行業的“龍頭”,但近兩年來似乎有所不景氣。與摩托車產業有相同狀況的還有汽車產業和傳統航運業。重慶這些傳統的支柱產業,都正在或多或少地失去往日的競爭優勢,直接后果就是造成重慶第二產業的失落。
產業空虛也是整個渝東北地區的一大心病。以2006年為例,在重慶市的工業增加值中,渝東北片區僅占8.8%。在三峽工程蓄水以后,淹沒區企業大規模的關停并轉,致使90%的工業企業關閉。其中,萬州原有的370家企業中,就關閉了300多家。
在縣城和城鎮更是如此。比如,開縣規劃面積8萬平方米的工業園內,只有為數不多的幾家公司發展紅火,其余都是大片的預留工業用地。在縣城搬遷后,開縣制造業基本上“全軍覆沒”。雖然縣政府加大了招商引資力度,但產業空虛仍待解決。
在解釋為什么會出現產業空虛的現狀時,廖元和認為,一是歷史上產業基礎比較薄弱;二是交通不方便,在以前,去一趟最偏僻的區縣需要花掉數天的時間;三是自然環境;四是當初三峽工程久拖不決,導致投資環境變差。
重慶三峽學院三峽移民經濟開發研究所所長熊建立則解釋說:“三峽工程水位線以下,恰恰是原來地方的經濟集中區域。但在搬遷過程中,形成了一個錯位。原有產業重新恢復有一個過程,產業的新發展又與移民搬遷無法同步,就出現了產業空心化。”
在此背景下,解決這400萬大轉移勞動力人口的就業,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1] [2]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