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明:刊用《中國新聞周刊》稿件務經書面授權)
“那樣一個廢墟中,人性在戰爭中的惡能夠極至到什么地步?人性在那樣的冰冷和邪惡中,如何拯救和自我拯救?”
本刊記者/陳曉
中國新聞周刊:你用兩年多來搜集史料,你對表現這段歷史的基本態度是什么?
陸川:南京保衛戰是戰爭,但是南京大屠殺是戰爭中的一次暴行。我讀了很多史料,我們在講述這段歷史的時候總是帶著一個哭腔,在哭訴。我的觀點是,我們應該帶著一種理性的態度去分析這段歷史。屠殺、奸淫,它是一場戰爭的副產品。
有時候得跳出一點點想,特別是對于我,對當下來說,什么是有價值的?就是我能夠去展現,去還原,在那樣一場戰爭中,那樣一個廢墟中,人性在戰爭中的惡能夠極至到什么地步?人性在那樣的冰冷和邪惡中,能否拯救和自我拯救?我覺得這兩種無論表現在什么人身上,對當下都是有意義的,這才是我作為電影導演想做的事情。
中國新聞周刊:你看到的南京大屠殺史料中,表現出的人性的惡到了什么地步?
陸川:南京大屠殺中的殘暴指數絕對是登峰造極的。美國對越共的零星虐殺是有的,但這種大規模的沒有;還比如說對猶太人滅絕性的屠殺,也并沒有達到如此程度的對人身的大規模刻意虐待。
我在拍這個電影的時候,有時候跟日本演員說戲,他們問怎么演啊,我就告訴他們,你們這是在游戲場。他人的地獄對于他們來說可能是游樂場。你看他們很多照片里邊,很多日本兵后面插著旗子,上面寫著燒殺隊。你說他是在什么精神狀態下?
在東京面試演員時,一個日本演員剛開始不相信,后來他專門找我跟我說,他想起他的爺爺在彌留時刻,他問爺爺,你這一輩子最快樂的時光是在哪里度過的?他的爺爺微笑著跟他說:是在1937年的南京。
中國新聞周刊:戰爭中的惡行是共通的嗎?具體到南京大屠殺,是任何一場戰爭都會有的暴行擴大化?
陸川:南京大屠殺肯定是軍方授意的,最開始發了命令,就地處理。但在命令拿到之前已經在執行。日軍的追擊速度太快了,在供給線完全斷裂,沒有供給的情況下,他們對俘虜“就地蒸發”,這是他們一個術語。
當人在戰爭環境中,內心那種黑暗力量,殺戮的歡娛,殺戮的愿望,是一種“他人的地獄,自己的天堂”的歡娛,在歷朝歷代的君王,或具體實施的這些士兵個體身上都有體現。當戰場解除了一切教化,打碎了一切禁忌,又賦予了你生殺予奪的大權,賦予你剝奪他人貞操不受懲罰的權利、剝奪他人生命不受譴責的時候,確實人是可以變成極其可怕的野獸。當這個野獸又是一個野獸群體的時候,這種惡是會被無限放大的,這是戰爭的普遍性。而南京是一個極好的例證。
我發現南京大屠殺不只是軍令的結果。軍令只是要求你去處理俘虜,沒有要求你去以這種方式。槍殺和虐殺確實是兩回事,有很多是日本兵自發的行為。他們想出了各種各樣(殘暴)的方法去殺害俘虜,可以說是無奇不有。
我想可能有些事情只能是日本軍隊才能做出來的,在馬來西亞,在菲律賓戰場上,他們也作了很多很殘暴的事情。這是有特殊性的。(實習生李楠對本文亦有貢獻)
[上一頁] [1] [2] [3] [4] [5] [6]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