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經聯系，5月17日晚上，記者終于被允許進入四川省都江堰市中醫院，采訪在那里擔任救災指揮長的何淼。今年4月，為一起案件的采訪，記者曾與何淼聯系過，當時他是成都市檢察院公訴一處處長。此次赴都江堰采訪，得知何淼已被任命為都江堰市檢察院檢察長，而且恰恰在5月12日上午赴任。

　　一

　　晚上7點30分，記者來到都江堰市中醫院外，按要求戴上口罩，經外圍執行警戒任務的武警查驗了證件，核實了身份后被放行。邁進醫院的第一步，記者就籠罩在濃烈的消毒水氣味中。按要求戴上乳膠手套后，記者被領到臨時救災指揮部，指揮部設在醫院大門內右側尚未倒塌的原門診樓遮雨廊廳內。

　　見到何淼，記者不覺一愣。他滿臉胡子茬，從頭到腳布滿灰塵，一臉倦容，一只已顯出隱隱黃色輪廓的口罩松松地吊在脖子上。何淼一開口更是讓記者嚇了一跳，他聲音嘶啞，找不到一絲昔日公訴人的風采。

　　何淼告訴記者，從5月12日16時，接到抗震搶險指揮部下達的任務到5月17日的六個白天五個夜晚，他90%的時間都在這里。記者問他：搜救工作進展如何？他說：“都江堰市中醫院住院部除骨科、婦科病房沒有垮塌外，其余科室的病房全部毀損性倒塌，被埋醫護人員有32人，病員及看護家屬100多人，因為看護人員沒有在冊，所以傷亡的具體數字不十分準確，只能估計。”

　　二

　　記者在采訪中得知，5月12日當天，何淼帶著20多名檢察干警趕到都江堰市中醫院時，跑出來的中醫院醫護人員及部分群眾正在實施互救。盡管骨科和婦科病房沒有倒，但樓梯已全部垮了，樓上的40余名病員靠消防栓水帶或將被單結成的繩索慢慢從樓上下來。何淼一到現場，立即指揮檢察干警和隨后趕到的基層民兵，幫助醫院加快解救樓上及淺度被埋病員，并疏散被救人員，以免余震到來產生新的傷亡。最后，經統計除1人被垮塌物擊中死亡外，有46人獲救。

　　下午6時許，救援武警官兵也趕到中醫院倒塌現場，接替了檢察人員和民兵，但指揮部要求何淼作為中醫院現場指揮長留下，負責組織指揮和協調與各搶險部隊、單位的后勤保障工作。何淼在與武警部門指揮人員察看倒塌現場并交換意見后，認為淺度被埋人員已獲救，對于被埋較深的人員，由于倒塌是毀損性的，覆蓋在上層的大塊鋼筋混凝土無法用人工搬動，必須調集大型起重、切割和挖掘設備。在等待設備過程中，武警們只能肩抬手挖，此時被埋在廢墟中人員的家屬紛紛聞訊趕來，他們強烈要求進場找人、救人。

　　“我腦子里想的就是救人、救人，家屬們的心情我能理解，誰沒有父母、子女，親情血脈，骨肉相連，但我知道此時不能感情用事，余震不斷，如果搜救方式不當，不僅救不出人，還可能發生新的傷亡。”何淼用嘶啞的聲音告訴記者，“我只能同外圍的檢察干警一起竭盡全力向家屬做好解釋工作，維護秩序，堅持到晚上8點，大型機械設備到場，緊張的救援工作展開后，家屬們的情緒才漸漸穩定下來。”

　　晚上10點30分，溫家寶總理親臨都江堰市中醫院垮塌現場并指示，全力以赴，抓緊時間救人是第一位的，多爭取一分一秒就可能多救一個人……在現場聽到溫總理的這番話，何淼更覺得自己肩上責任重大。

　　三

　　記者問何淼：“在指揮搜救過程中，什么時候感到最艱難？”何淼說：“12日、13日是最困難的日子。我剛到都江堰，人生地不熟，通訊又中斷，聯系全靠步行，到指揮部找人必須要挨個問。因為都江堰是重災區之一，房屋垮塌嚴重，所以地震后各倒塌現場都極其缺乏大型設備。”

　　5月13日，天一直持續下雨，解救現場的武警提出晚上搜救急需的照明設備還沒有落實，何淼聽后心急如焚，從下午開始就向指揮部請求增援照明設備，但等到17時照明車仍未到。眼看天就要暗下來了，何淼又一次沖進雨中跑到搶險指揮部，找到負責領導請求盡快派照明車到現場，指揮部立即讓一名工作人員帶何淼來到武警消防指揮部落實照明車，何淼守著武警指揮官懇求道：“這是救人最關鍵的時刻，人命關天，車子早一分鐘到，就可能多救一個人。”后援也十分緊張的武警消防指揮部領導幾經調劑，終于調配了一輛多功能照明車到都江堰市中醫院現場。而此時，何淼腳下穿的布鞋已不知濕了幾次，又被腳焐干了幾次。他的嗓子就是在三臺大型挖掘機前指揮，并與武警戰士交換意見時而吼啞的。

　　“每救出一個人，我都情不自禁在內心鼓掌。到13日，我們已從廢墟中救出來了7個人。但此后情況越來越不樂觀，找到的大多都是遇難者的遺體。”何淼傷心地敘說著，特別是說到一位醫生的遺體找到時的情景，這位堅強的漢子眼圈紅了。他說：“原諒我不能再說下去。我真的不愿意回憶這些，生命太脆弱了……”

　　到5月15日，離地震發生已超過72小時的最佳營救時間，下午，又一名存活者被發現，經過武警官兵十多個小時的全力營救，被困者終于得救了。黃昏時分，經過搜救犬和生命探測儀的反復檢測，表明都江堰市中醫院廢墟下已無生命體征現象。何淼聽到這一消息，強忍著心中的難受，作出決定，要盡全力加快尋找被埋人員。

　　四

　　記者對何淼的采訪是在斷斷續續中進行的，其間，他既要忙于現場指揮，還要抽空聽取檢察院的情況匯報。

　　記者了解到，從5月12日至15日，在搶救被埋人員生命的黃金時段內，何淼不要說吃飯，連吃口干糧都顧不上，更沒有合過眼，累極了就用礦泉水拍拍眼睛醒醒神。14日，何淼的嗓子幾乎說不出話來了，他不得不猛喝水，去緩解充血干澀的喉嚨。

　　“磚石下埋的是100多條人命啊！早一分鐘就多一絲救出的希望，人命關天，我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救人！”

　　當記者問何淼，在成都的妻子擔不擔心他時，何淼說：“顧不上那么多了。我是在14日接到妻子打進來的電話，我告訴她沒有啥擔心的，接電話就表明人在。這期間，我收到了許多朋友的問候短信，但一個也沒回。哪有時間，只有對不起他們了。”

　　晚上10點，就在記者準備結束采訪時，猛聽到一陣凄慘的哭聲，何淼告訴記者，“這是又找到了一位遇難者的遺體。我們現在的任務就是一定力爭找遍每一個角落，盡力尋找每一個人。這項工作預計今天晚上可以結束。”

　　5月18日9點30分，記者一早打電話詢問何淼搜尋工作是否結束，他說，17日晚12時整個搜救工作全部結束，在都江堰市中醫院垮塌現場共搜救到9名幸存人員，159名遇難者遺體。

　　18日一早，何淼又有了新任務，他馬上要帶領20名檢察干警出發，到龍池災區指揮搜救和搶險救災。(谷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