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州省甕安縣6月28日下午發生了一起圍攻政府部門的打砸燒事件。事件發生后，貴州省委書記石宗源在與當地群眾座談時說，“6.28”事件必有深層次因素：“一些社會矛盾長期積累，多種糾紛相互交織，一些沒有得到重視，一些沒有及時解決，干群關系緊張，群眾對我們的工作還不滿意。”從政治學的原理進行觀察，這些“深層次”因素暴露出的是甕安縣政府公共權力行使方式偏頗的事實。

　　公共權力根據不同的對象，可以選擇不同的行使方式：一是直接動用武力；二是使用政治威脅；三是制定政治規則；四是下達政治命令；五是展開政治說服；六是實施政治激勵；七是實行政治處罰。上述公共權力的行使方式，基本可以概括為兩個方面：一是積極(正面的)方面，包括制定政治規則、下達政治命令、展開政治說服、實施政治激勵；二是消極(反面的)方面，包括直接動用武力、使用政治威脅、實行政治處罰。積極方面以獎勵為手段，消極方面以懲罰為選擇。要使政治統治或者政府管理有序進行下去，公共權力行使的“消極”方式是必要的，它暗示人們必須服從并用懲罰手段來對待和矯正不服從的行為。但是，政治統治要穩定長久或者政府管理要獲得最佳效果，就不能只局限于公共權力實現方式的“消極”方面，而應追求其“積極”方面。

　　經濟學家基思·鮑丁曾經從經濟學的角度區分了權力實施的三種方式：武力威脅、交易、忠誠，公共權力實現方式的“積極”方面即屬于鮑丁所區分的權力實施三種方式之一的“交易”類。社會交易是公共權力最常用也是最有效的實施方式。社會交易，簡單的表述就是：假如你能夠按照我的要求去做，那么我將為你做某些事情作為回報。現代社會中，公民之間以及公民與國家之間存在著大量的交易關系，政府與公民之間的統治與被統治的關系實際上就是一種交易關系，也可以說是一種契約關系。一部分人組成政府，收了民眾的錢(稅收)，就要為民眾提供他們所需要的公共物品和服務，民眾對政府的滿意度和信任度則取決于政府提供公共物品和服務的質量。所以，政府要想獲得足夠的權威，單純依靠公共權力行使的“消極”方式是遠遠不夠的，還必須通過公共權力行使的“積極”方式，為社會提供令人滿意的公共物品和服務。

　　具體說來，甕安“6.28”事件的“深層次因素”主要表現在：在礦產資源開發、移民搬遷安置、違章建筑拆遷、國企改革等工作中，甕安縣政府并沒有做到公共權力為民所用，反而屢屢使部分群眾合法權益受到侵犯。對此，群眾心中有怨氣、對政府部門工作表示不滿意也在情理之中，干群關系緊張、產生諸多人民內部矛盾就事出必然。而在處置這些人民內部矛盾的過程中，甕安縣的一些干部，正如石宗源所說：“不僅工作不作為、不到位，而且作風粗暴、工作方法簡單，一出事，就隨意動用警力。”這樣做，不但導致干群關系緊張，而且促使警民關系緊張。這些行政行為表明，甕安縣政府行使公共權力的方式偏重于其“消極”方面，熱衷于“懲罰”。

　　不止如此，甕安縣政府在行使公共權力的時候，也沒有貫徹社會交易原則。按照社會交易的原理，甕安縣的民眾向政府繳納稅收，以此換取政府為他們提供人身安全、教育、福利等公共物品和服務。甕安縣政府收了民眾的錢(稅收)，并沒有提供令甕安縣民眾滿意的公共物品和服務。社會治安狀況差就是對此最好的說明：在甕安縣，刑事發案率很高，年發案率在600至800起，伴隨著高發案率的卻又是低破案率，僅在50%左右。一些刑事案件不能及時偵破，積案較多，民眾缺乏安全感。

　　甕安縣政府習慣于以“消極”方式行使公共權力，事實上，這種行使方式很難被民眾認為是正當的。也可以說，這種公共權力很難獲得政治學意義上的合法性。由于得不到民眾的認可，暴力所實現的穩定只是一種表面現象，社會猶如一個巨大的火藥桶，一點火星就可能引起爆炸。甕安“6.28”事件之所以釀成一次有一定規模且行為激烈的群體性事件，根本原因就在于甕安縣政府合法性資源嚴重不足。不具有合法性的政治統治和政府管理，就很難實現政權的穩固，也很難達到社會的穩定與和諧。

　　當前，中國社會正處于轉型期，各種社會矛盾相互交織且日益凸顯，影響社會和諧穩定的不確定因素很多、很復雜，對此，各級領導干部必須有清醒地認識。甕安“6·28” 打砸燒事件之所以發生，不僅肇因于地方政府及工作人員的工作作風、工作方法，而且在公共權力的行使方式上也有根源。防范與此類似的群體性暴力事件的再度發生，必須規范公共權力的行使方式，慎用其消極方面，尤其切忌隨意動用武力。多用公共權力行使方式上的積極方面，培養公共權力理性而克制的性格，提升公共權力的品質。高品質的公共權力，既可以推動經濟發展，又可以化解矛盾、軟化抵觸情緒。為此，各級黨委和政府必須制定以尊重和保護公民權利為核心的政治規則，耐心細致地開展政治說服與溝通，在精神和物質上實施多種方式的政治激勵等等。只有這樣，公共權力行使才會得到民眾認可，民眾才會對政府產生忠誠和信賴之情。

　　作者：李默海，山東工商學院政治與社會發展學院講師，法學博士，主要研究方向為政治學原理與公共行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