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鑫盛鋼廠關門走人了!”聞聽此訊,飽受廢塵噪音之苦的元潭村村民奔走相告。“準確日期應該是7月28日。”住在鋼廠一墻之隔的邱烈富告訴記者,為了更加放心,他甚至溜進廠區,看到一些工人正在拆除機器,工廠的招牌也被取下來了。
福建鑫盛鋼業公司是當年(福建)壽寧與福清“山海協作對口幫扶”項目。事后證明,這是一個高污染、高耗能企業,是經濟發達地區向落后山區一種不負責任的污染轉移行為。2002年9月簽約,地址選在壽寧縣斜灘鎮元潭村,占地70畝。按規定,新建工業項目需要做環境影響評估,由環保部門審批,有污染的項目必須做到污染治理設施和主體工程同時設計、同時施工、同時驗收(即環保“三同時”)。然而,因為這是一個招商引資的重點項目,壽寧縣政府一路“綠燈”,到2003年9月試生產時,居然沒有辦理任何環保手續。
鑫盛鋼業公司主要是以廢鋼材為原料,采用中頻爐提煉鋼坯,后來又投產軋鋼和鑄造,總投資4800萬元。因為環保投入不到位,從此,元潭村就籠罩在滾滾濃煙和刺耳的噪音之中。村民邱裕祥說,一到天黑,鼻子里就聞到一股怪味,早上起床整個天空都是黑色的。晚上睡覺經常被叮當的響聲吵醒,從卡車上卸廢鋼廢鐵震得連窗戶都在動。鋼廠投產軋鋼生產線后,又增加了二氧化硫污染。鄉村醫生江阿順說,自從鋼廠投產后,元譚村頭疼、頭暈、皮炎、咽喉炎等病人突然間就多了起來。元譚小學校長蘭盧文更是氣憤地說,鋼廠的生產打破了學校的寧靜,煙塵、惡臭和噪聲攪得學校時常停課,老師大聲講課,學生都聽不大清楚,有的老師受不了干脆調離了。2004年10月22日,《海峽都市報》以“小鋼廠擠走小學校”為題,報道了深受其害的師生生活。在社會輿論的壓力下,鑫盛鋼業公司不得已支付90萬元遷校。
為了免受污染之苦,村民們多次向環保部門投訴鑫盛鋼業公司大肆排污行為。2005年4月26日,寧德市環保局下達《環境違法行為限期改正通知書》,對鑫盛鋼業公司罰款6萬元,并將該公司列入重點違法排污企業“黑名單”,處罰原因是“在環保設施未建成的情況下擅自組織生產”。初戰告捷,邱烈富等村民興奮不已。可是,村民高興沒幾天,鑫盛鋼廠又冒煙了,煙塵和噪音有增無減。村民們只好投訴到福建省環保局。2005年7月4日,省環保局下達《關于加強福建鑫盛鋼業有限公司環保監督管理的通知》,要求“環保治理設施建成并經環保部門驗收合格之前,不得擅自恢復生產”,并將鑫盛鋼業公司列入福建省“整治違法排污企業保障群眾健康環保專項行動”11個重點掛牌督辦案件之一。
短期內被省、市兩級環保部門掛牌督辦,雖然督辦內容是“限期整改”,不是“停產”,鑫盛鋼業公司還是感到了壓力。據壽寧縣環保局監察大隊長胡召平介紹,為了治理噪音和廢氣污染,鑫盛鋼業公司除了沿居民區修建了長約240米的隔音圍墻外,還采用了水膜除塵,對煉鋼、軋鋼車間加熱爐建了冷卻水池。但是,不知是由于資金能力不足,還是不愿意投入太多的錢,鑫盛鋼業公司并沒有從根本上進行整改。每次環保人員來檢查便停產,等環保人員一離開,便又開足馬力生產。村民邱裕坤說,為了規避檢查,鑫盛鋼業公司還多次更名,每查處一次,就“變臉”一次,將“鑫盛鋼業公司”更名為“鑫盛鑄造公司”,后又更名為“升達鑄造公司”。最后,村民們只好向當時的國家環保總局投訴,鑫盛鋼業公司的環境污染問題被列入國家環保總局掛牌督辦案件。
應該說,各級環保部門對鑫盛鋼業污染問題重視有加,省、市環保人員曾多次下到現場檢查并下發通知,但因為壽寧縣政府個別領導“力挺”這個招商引資重點項目,將這個項目帶來的GDP增長視作政績,導致環保部門的督辦函一次次失效,凸顯出環保部門難以抵制地方行政干擾,缺乏“剛性”執法權。隨著我國產業逐年升級,2005年底,鑫盛鋼業公司采用中頻爐生產鋼坯被國家明確列為淘汰工藝。2006年2月20日,我國第一部關于環保處分方面的專門規章《環境保護違法違紀行為處分暫行規定》出臺。規定“如果國家行政機關及其工作人員、企業中由國家行政機關任命的人員等,如果有充當違法排污企業保護傘等環保違法違紀行為的,將受到嚴格的責任追究和處分。”
在此背景下,寧德市環保局于2005年12月13日提請壽寧縣政府對鑫盛鋼業公司污染問題下達限期治理3個月的決定,未按期治理達標就依法關閉。2006年1月10日,寧德市政府辦公室要求壽寧縣政府“采取有效措施,責成鑫盛鋼業公司立即停止生產”。隨后,壽寧縣副縣長龔某受到行政記過處分,壽寧縣環保局長、經貿局長分別受到行政警告處分。力度之大,前所未有。治理污染問題已不只是環保局一家之事,而上升為政府必修課,不及格者,就要挨處分甚至下課。
即使這樣,鑫盛鋼業公司停產也有起伏,2008年2月21日,寧德市委、市政府組織監察、經貿、環保等部門赴現場調查時,鑫盛鋼業公司的機器依舊轟鳴,廠區上空煙霧彌漫。6月2日,寧德市政府約談壽寧縣政府,下達“最后通牒”。7月28日,排污不止、擾民不斷的鑫盛鋼業公司“壽終正寢”,元潭村村民們歷時5年之久的環保戰終于落幕了。
有專家稱,壽寧環境保衛戰具有標本意義,非常值得總結和反思。感到欣慰的是,受害而弱勢的村民最終贏了,將污染企業趕出了村莊。值得反思的是,環保執法難題將如何破解,國家、省、市三級環保部門關停一個污染小廠為什么那么費勁?記者結束采訪時聽到的一條消息還是振奮人心的,壽寧縣新上任的縣委書記李海波在一次講話中表示:必須貫徹國家產業政策和環保政策,做到生態立縣,在引進企業上抬高環保門檻,嚴把準入關。 (記者 郭宏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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