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跪下哭了起來,母親默不做聲地用手捂臉。而這位17歲的男孩直立著,一動也不動——無論是出于震驚還是淡定,沒有人知道。克里斯蒂安·諾里斯不知道如何是好,自從8年前被一個美國人領養以來,這是他第一次回到中國。
翻譯默默地站在旁邊,等著看似永恒的時刻,房間里惟一可聽到的是哭泣和相機的“咔嚓”聲。“親愛的,你還好嗎?”克里斯蒂安的養母朱莉婭·諾里斯終于問道。他肯定地點了點頭,但一言不發。克里斯蒂安如今已是馬里蘭州伊斯頓中學的一名學生,他近日與親生父母在北京的一家酒店團聚,屋內擠滿了好心人和媒體,他們目睹了這一近乎前所未有的事件。
自從上世紀90年代初以來,中國已有約7.5萬名兒童被外國人領養,而且越來越多領養兒到中國尋根,但克里斯蒂安是屬于能找出個人歷史的少數人。他的遭遇在若干方面都不同尋常:首先,他是男孩,而大多數領養兒都是女孩;與大多數領養兒都是嬰兒的情況不同,他在將近7歲前一直和家人生活在一起。正是因為對那段日子的零碎記憶,成為他尋找親生父母的重大線索。
他的親生父母都是醫務工作者,受教育程度高于大多數放棄自己孩子的父母,這就有可能從互聯網上找到他們。與許多家庭一樣,克里斯蒂安的家也有秘密和難言之處。他于1991年出生在寧夏銀川,中文名叫靳家成。他的生身父母都在一家醫院工作,之前已有一個兒子。由于他是第二胎,他一出生就被送往父親的鄉下老家,由奶奶和23歲的叔叔撫養。當他6歲開始讀書時,他們把他送回城里。
家人說,克里斯蒂安和親生父母一起生活的時間不長,接著就不知何故失蹤了。父親靳高科說,他們坐公交車出去,途中他下車幾分鐘去買吃的,回來時發現車子已經開走了。靳家成后來出現在河南省,有人發現他在一座橋下游蕩,隨后把他帶到洛陽市的一家孤兒院。2000年,朱莉婭參觀那家孤兒院,遇見這位男孩就喜歡上了。次年她重返中國領養他,成為一個單親母親。3年后,她又領養了一位中國女孩。
克里斯蒂安日漸長大,但破碎的記憶讓他沮喪。他只記得鄉村的一個屋子、遠處的山、吃草的牦牛以及一些名字。可能是因為創傷的緣故,他已記不得自己究竟是如何與父親走失的,他只記得一個男人為他買食物并給他錢。克里斯蒂安說:“我想他們拋棄了我,我很難受。”
朱莉婭決心幫助克里斯蒂安尋根,因為她擔心他一輩子都受此困擾。她擔心,許多中國領養兒最終會問幾乎不可能回答的問題。比如,6歲的中國女兒總問:“媽咪,我也能找到生我的父母嗎?”朱莉婭說:“我無法做出任何承諾。她在出生那天就被人遺棄了。”
克里斯蒂安和朱莉婭將去寧夏探訪他的出生地,接著他將回到伊斯頓中學上課。他的親生父母表示見到他很激動,但并不指望他回來。生父說:“家成的根在中國,但他的未來在美國。很顯然,他在美國過得很好,有一個光明的未來。”生母靜靜地補充說:“我希望跟他保持聯系,但我們不想強迫他回到中國——我們不想傷害他兩次。” (摘自:美國《洛杉磯時報》;作者/Barbara Demick;譯者/朱慶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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