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藝謀的電影為什么在海外有市場?一個重要的原因在于他注意從中國文化傳統中汲取創作靈感。張氏電影中對“中國元素”的自覺運用,從上世紀的《紅高粱》到時下正熱映的《滿城盡帶黃金甲》,可以說是一以貫之:忙碌的中藥作坊、“皇后”鞏俐手中的刺繡、金菊遍地的重陽節……倘若看完電影,你再翻開國務院不久前公布的“第一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以下簡稱“名錄”),你會發現:張藝謀所展示的,竟然全是中國的“非物質文化遺產”!
中國五千年文明史形成的豐厚遺存中,有多少可供我們立足世界、創新文化的寶貝?至今尚待破題。張藝謀電影可以看作是一種嘗試,而更多的努力,仍可期待。
我們必然生活在本民族的歷史和傳統之中,也自覺不自覺地使用歷史傳統提供給我們的方式去選擇我們前行的道路。的確,“五四”時代的知識分子曾經激烈批判傳統,魯迅借“狂人”之酒杯,澆胸中之塊壘,說過“禮教吃人”。然而他們所處之時代乃是“中國歷史未有之大變局”,在西方列強軍事、經濟的強力沖擊下,對“舊文明”的清算,是那代人“回應”沖擊、救亡圖存的一種敘事方式;上世紀80年代,把中國歷史視為“醬缸”的修辭,也表達了對歷史文化傳統的全盤拒斥,只不過,這更多來自一種將剛剛經歷過的社會動蕩全部歸咎于傳統文化的謬見。實際上,當我們試圖斬斷自己生存、發展所維系的歷史“臍帶”時,我們并未掙脫枷鎖,反而喪失了歷史智慧提供給我們走向自由的路徑。
今天,對傳統的態度,已經趨于理性。“名錄”的公布,也意味著,我們要從祖先留下的遺產中辨認出當代的“自己”。
當今是一個所謂“全球化”的時代。著名的科學史家李約瑟寫過《四海之內——東方與西方的對話》。這大概可以用作“全球化”的注解:這個歷史進程正在打破藩籬,拆除壁壘,讓人們同處“四海之內”;同時,這又必然是不同文化之間進行交流與對話、“重建巴別塔”的過程。其前提之一,就在于我們能否在世界面前,清晰地認識自己、表述自己和闡釋自己。
長達518項的“名錄”,說明了我們民族傳統文化的豐富性。但是,如果僅僅是單一地描述“遺產”,即使做得非常精致,也很難展示中國文化中的靈魂。在這些五彩斑斕的“標本”背后,還有更豐富的歷史、人生,我們得去剖析,還有民族傳統里內在的“精、氣、神”,我們要去領悟。從那些即將消失的一聲絲弦幾曲簫管里,從一脈單傳的技藝、功夫里,從“望聞問切”與當歸、茯苓里,現代的我們是否還能切身體味祖先面對世界的感動和智慧?是否還能夠承續母體中的營養以貫通古今?
好在我們已經開始懷著對祖先文化的敬意去靠近歷史饋贈給今天的遺存。面對歷史的饋贈,我們都應該心生敬畏如同求學的孩子,瞻仰、念想這綿延不已的幽幽長卷。
(來源:《人民日報海外版》 文:楊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