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僅僅是為了一紙簽證
畢竟是純情。她和偉買了兩條小狗。不管是兩個人當中的誰,只要叫一聲“兒子”,小狗都會歡蹦亂跳地跑過來。這對于兩個相愛的年輕人來講,是一種心靈的訴求,也是一種心靈的慰籍。
時光如水。兩個人在一起恩愛生活了4年。但是,冷酷無情的病魔并不因為他們熱切的愛而放過偉。2009年6月2日,偉住院了。他在病榻上整整苦斗了117天,最后還是敗下陣來。去世前,偉把自己的父母特意叫到身邊,悲切地說:“我真有那一天,最不放心的是她。你們要把她當做自己的親生女兒呀!我求求你們下一個保證。”
偉的父母答應了,面對著骨瘦如柴的兒子。但是,誰都不會想到,2009年9月26日上午10點8分,偉撒手人寰以后,偉父母的舉止也立即變了。撲在體溫尚存的偉的身上,她哭得死去活來,她讓偉的父母給偉買一套新西服,好讓偉體面地走。結果呢,偉的父母從醫院2樓花1800日元買回一套睡衣,偉就穿著這身睡衣走了。
葬禮是在教堂舉辦的。葬禮剛剛結束,偉的父親就說:“古人言:‘人死如燈滅’。現在,我們也應該卸磨殺驢。”第三天,偉的姐姐更是打來電話,說:“媽讓告訴你,我們家從此以后和你沒有關系了。”
她心里涼了,涼徹透骨。但她還是給偉的父母打去了一個又一個電話。因為,她不久需要到東京入國管理局去辦理簽證延期手續。偉的父母回答得也很干脆:“你和偉的感情,與我們無關。你去辦簽證的時候,我們不會拿出任何證明。”此后,偉父母家的電話似乎變成了永久牌的“留守電話”。
她不明白,為什么一本護照,有時可以改變人的靈魂?為什么一紙簽證,有時可以改變人的品性?她的保證人、歸國者會副會長細川周二先生對此也不能理解。一次,細川先生問:“中國人都這樣嗎?”問后,細川先生也笑了。正是他,幫助了1600多名“中國人”復原為“日本人”。他感觸最深的是,這些人當中的相當一部分人,伴隨著身份(護照)的轉變,從言談舉止到內心世界都有一個轉變。只是,在日本尋找生存的飯碗的時候,他們幾乎毫無例外地要吃“中國飯”。
她擔心,隨著偉的去世,自己作為“日本人配偶”的在留資格也會失去。她說:“我可以回中國。但是,我回去后怎么對人說明呢?我如果對一個人一個人去解釋,我丈夫是得白血病后去世的,我最后一定會成為祥林嫂式的人物。還有,我嫁給了‘日本人’,在這里付出了我的青春、我的感情,難道他一去世我就應該打鋪蓋卷回國嗎?”
她到東京律師協會,向佐藤律師訴說了自己的苦惱和憂慮。佐藤律師被這份純真的感情感動了,說:“你先去找工作,有工作就說明你有在日本生存的能力。這樣,你可以在日本申請定住簽證。”
蒼天有眼。在日本經濟不景氣連帶的就業非常困難的時候,她在沒有人介紹、僅憑一本尋找工作的雜志的情況下,竟然找到在一家大型百貨商場售貨的工作。
就是這樣,她的保證人細川先生仍然不放心。“怎么樣,我們收你做養女吧。做我們的養女,你也可以不聽我們的話。”細川先生準備這樣做。她不同意。她不愿意為此牽連保證人。佐藤律師說:“不要緊,我陪你去東京入管局。”確實,去入管局辦手續的那天,佐藤律師也到場,并且用強硬的口氣對入管局的職員說:“請你們認真受理這個申請。這個申請如果被拒絕了,我們將在法庭上見面。”
她整整等了兩個月。就在她近乎絕望的時候,入管局的明信片到了。幾天后,她拿到了蓋有“定住者”章印的護照。
她的眼圈又紅了,她一頁一頁地翻看著自己的護照。5年,她護照上的“在留資格”經歷了一個“就學”——“日本人配偶”——“定住者”的過程。這其中,蜿蜒曲折、起伏跌宕的青春歷程,用“純情”二字豈能言盡!
一紙簽證,真的能改變人的品性嗎?她說:“我不相信。”(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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