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中國東北的非法移民潮始于1998年,其背景是中國東北1995年到1997年間大批產業工人下崗。在南方周末特約撰稿人探訪的巴黎東北非法移民中,此前從事的工作有服裝廠工人、鋼鐵廠工人、電工、推銷員等,絕大多數為離異的、四五十多歲的中年婦女。這些下崗女工中的很多人,是為了供孩子上學或是為了給孩子娶親而走上了這條非法踏足異鄉的道路。
除了像一切“無證者”那樣處于社會底層、生活沒有保障外,即使在華人社區內,東北非法移民們也被邊緣化。巴黎政治學院國際問題研究所的中國問題專家白夏教授說,和上世紀八九十年代來到法國已漸成氣候的溫州移民相比,這些東北移民的一個明顯特點就是“散”。
白夏說,這些東北移民大都有著城市戶口,不像溫州非法移民那樣多數是有移民傳統的農民,并且在國外已經存在一個相對成熟的網絡。通常一個溫州人來法國之前就已經聯系好親友,來到法國之后立刻可以尋得依靠。東北非法移民的到來則多是“降落傘”式的,最常見的方式就是找個當地的“旅行社”交六七萬的偷渡費,然后報個“旅行團”到法國后“自行消失”。
由于不會說法語,他們常常只能在那些已經在這里立住腳的華人手下打工。人單力薄、先來后到、南北之分、語言的差異,再加上城里人和農民之間那種似乎無法消除的先天隔閡,使得這些后來者很難融入當地的華人社區。
“在非法移民中有一條潛規則,北方人搭北方人的鋪,南方人搭南方人的鋪。”匯集協會的副會長董力文告訴記者說。
白夏說,這些東北非法移民在巴黎生活就和農民工在中國的生存狀態差不多。只不過,在法國的中國社區里,農民和城里人的地位正好和中國截然相反:原來擁有城市戶口的東北人遭到農民出身的溫州人的排斥,成了巴黎華人圈子里的“民工”。東北新移民往往從事著最臟最累的苦力勞動。
他們中,有的在溫州人開的大型批發市場裝貨,也有的在溫州人開的服裝廠做工,晚上合衣而睡;即便是在餐館打工,他們常常也輪不到做服務員,干的多是刷盤子、清潔工的工作。東北非法移民中婦女居多,教育程度相對較高(多為高中畢業),普通話說得又好,正好迎合了溫州人對保姆的需要。帶小孩、當保姆就成了大多數東北非法移民婦女的出路。一個月的收入約為六七百歐元(法國政府規定最低月工資收入為1254歐元),每天要承受長時間高強度的勞動。
“給人帶孩子得一天24小時工作,經常半夜被叫起來做事,而且還得看他們的臉色。”一位東北婦女說。
大多來這里的東北非法移民婦女都和國內的丈夫離了婚。在這里,她們都幾乎不可能依靠自己獲得合法居留,惟一出路便是通過嫁給法國人來獲得身份。由于語言不通,性也就成為了她們和法國人為數不多的接觸途徑之一。
大多數的東北非法移民過著顛沛流離的生活,沒有固定的地址。那些做保姆的東北婦女寄居在雇主家,經常每五六個月換一次工作。這意味著她們要不停地遷徙,不能在銀行開戶,這使得這些東北移民在缺乏安全感的同時也缺乏相互之間的信任感,常常共居一室也沒有什么交流。“在這里大家一有錢就通過西聯匯款往家里寄。各打各的工,各賺各的錢,自己都顧不上了,誰還來管別人?”曾經和劉春蘭共居一室的李晶說。她告訴記者,她們平時都是各做各的飯,油鹽醬醋都是每個人各配各的。“我們還算好的,還有為了你用了我的一點東西而打架的呢。”
不斷流動以及彼此之間缺乏聯系使得尋覓這些人的蹤跡十分困難,到目前為止,尚沒有任何一家機構能夠給出這個群體的詳細數字。
來自中國的非法移民并不是法國警察打擊的主要對象,但是隨著薩科齊新移民政策的出臺,法國警察部門每年都要完成遣送25000名非法移民的指標,相對更容易被逮捕和遣送的東北非法移民就成了警察們明顯的目標。在法國,非法移民若要避免被遣送回國就要聘請好的律師來打官司,每場官司的花費通常為一千到三千歐元。
貧窮的東北非法移民無法負擔這筆費用。目前被遣送回國的中國非法移民中,東北人占了絕大部分。(錢亦楠 司徒北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