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癮治療已經發展成為一個龐大的產業,但相應的規范至今尚未出臺,也為鄧森山悲劇埋下隱患。
“當孩子從冰凍柜中拉出時,我們都驚呆了,帶有血跡的白布掀開時,孩子遍體鱗傷……”鄧飛坦言不愿回憶8月2日見到兒子冰冷尸體的那一刻,“如果命運注定要我先送兒子走的話,我寧愿是車禍或是其他事故造成,而不是這種死亡。”
為了讓兒子戒掉網癮,8月1日,鄧飛將鄧森山送到南寧起航拯救訓練營,但僅僅14個小時后,16歲的兒子卻離奇死亡了。
在南寧市江南區人民政府最近召開的新聞通氣會上,江南區副區長張樹輝通報案件偵破最新進展情況時稱,公安機關已對13名犯罪嫌疑人進行了刑事拘留,并正在對其他涉案人員進行追捕。截至目前,122名在營學員已全部被家長接回。醫務人員對這些孩子進行身體檢查,結果發現不少孩子的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外傷。
據不完全統計,我國有網癮的人數高達1000萬,單是以“起航”、“拯救”、“勵志”等“口號”辦起的“戒網”學校達200多所,整個產業的規模也達到了幾十億元。
“如果,學術界和理論界還認為‘道德+體能意志訓練’可以醫治網癮的話,鄧森山的死亡只是開始。”中國青少年心理成長基地、北京軍區總醫院成癮醫學中心主任陶然對CBN記者表示。
網癮到底是心理問題還是精神疾病?這個問題依然在爭議之中。但不管結論如何,眼下的“戒網”學校亂象,是到了該大力清理整改的時候了。
騙孩子去“戒網”學校
“孩子從小學到初中,學習都還不錯,還都是班里前10名,但從六年級開始迷戀上網。”那時,下崗后的鄧飛正忙著自己的毛竹和建材生意,對孩子無暇照顧。
初二時,鄧森山從一開始的偶然泡網吧到成癮,放學后經常泡在網吧不回家,學習成績開始下降。
“到初三時,學習成績下降非常厲害,網癮也嚴重。”無奈之下,2008年,為了讓鄧森山能在身邊,鄧飛給兒子買了一臺電腦。“下課回家就玩游戲、看網絡小說,周末從不看書,網絡成為他課后唯一的生活。”盡管如此,鄧飛卻從未打過兒子。
今年7月末,鄧飛無意間從廣西電視臺看到南寧起航拯救訓練營的廣告,廣告中稱在訓練營中,通過對孩子進行適當的體能訓練和心理輔導,最終達到消除孩子各種不良習慣、培養良好品質的目的。
“我原想趁暑假讓孩子鍛煉一下,好好過關鍵的高中生活。但沒想到……”電話那頭,鄧飛聲音低沉,無法敘述下去。
但鄧飛并沒有征得兒子的同意,在結束北海旅游,8月1日到達南寧后才告訴兒子將送其去“訓練”。“孩子剛開始不是很情愿,但他提出,只要在訓練營給他買臺電腦,他就好好訓練。”對此,鄧飛還是想以“答應”為安撫。
“實際上,帶孩子去訓練營基本都是騙著孩子去的,做父母的真的沒有辦法了。”對此,來自甘肅的張女士也深有同感。2006年,她也曾將兒子騙到南昌,將孩子送到一家鍛煉孩子“我能行”意志的戒網癮學校。
爭議魔鬼訓練法
據不完全統計,我國有網癮的人數高達1000萬。由于網癮對許多人正常的學習和生活產生嚴重影響,以戒除網癮為目的的“戒網”學校成為一個龐大產業。
“戒網癮”學校有300多所,單是以“起航”、“拯救”、“勵志”等“口號”辦起的“戒網”學校高達200多所,其中,有一部分還是社會辦學。除此之外,還有一些醫院所屬的“網戒”中心。
在百度搜索關鍵詞“網癮”,搜索結果中,居然出現10個推廣鏈接。右邊的廣告位中,也有8個廣告鏈接。
但不管是“戒網”學校還是醫院的“網戒”中心,都備受爭議。
“醫院的單位和社會所辦的網戒有所不同,醫院是藥物治療配合心理等綜合治療,我兒子之前所去的訓練營基本是魔鬼訓練為主。”先后兩次帶兒子治療的張女士告訴CBN記者,“南昌的那家訓練營的教官基本都是退伍軍人,孩子的訓練是部隊化的訓練,孩子不聽從,還被踢打過。兩個月之后,孩子的身體鍛煉得倒是不錯,忍耐力有所加強,但壞毛病增了一堆,網癮也沒戒掉。”
而山東一家醫院的“網戒”中心的醫生曾用“電擊療法”以及給孩子吃“抗抑郁劑和抗焦慮劑”就曾引起社會的廣泛議論。衛生部還緊急叫停了“電擊療法”。
鄧森山所在的南寧起航拯救訓練營走的也是魔鬼訓練模式。
鄧飛從一個同在訓練營的小女孩處得知,8月1日,夫妻兩人抬腳剛走,教官就安排鄧森山跑步,孩子跑不動了,就讓別的學生拉著跑。晚上,鄧森山被輔導教師關禁閉,當晚住在與禁閉室一墻之隔的小女孩聽到了鄧森山的哭喊聲以及呼救聲,長達3個小時左右。
柳州一位姓李的家長告訴CBN記者,他那上網成癮的14歲兒子在此訓練營曾被關過禁閉,剛去兩天兩夜沒讓吃飯,“我們是6月15日送去‘戒網癮’,合同是兩個月,11000元,4日看到電視報道后,我們立即把孩子接回家,孩子才告訴我們,往往因為不會唱歌就被關禁閉甚至遭遇毒打,孩子的手現在還腫。”
經過南寧相關部門查實,南寧起航拯救訓練營沒有在南寧有關部門進行登記,屬非法經營。8月7日下午,有關部門已依法對這個訓練營進行了取締。
治療“歸口”之辯
“在網癮還未被納入精神疾病時,盲目的非科學性認知已讓‘戒網癮’學校成為一個很大的產業。”陶然告訴CBN記者。
如果以南寧起航拯救訓練營為例,122個孩子,以每人每月繳費6000元計算(有的孩子要訓練2~3個月),一年的收入就高達870多萬元。
張女士至今已為兒子付出了4萬元的費用,“孩子在南昌的那所學校訓練兩個月花了2萬,還不算別的。為孩子,我們花多少錢都愿意。”
“網癮應由專業的醫療機構來治療。比如,患有‘動注意力缺陷’孩子注意力最長為15分鐘,其學習效率只是正常人的四分之一或五分之一,這個疾病決定了這些孩子愛沖動、多動、不服管教。這種病很難說用教育、體能訓練矯正是不可能的。”陶然認為。
2009年5月14日,我國首個《網絡成癮診斷治療標準》通過了國內眾多精神醫學專家的論證。陶然就是這個標準制定負責人。
《網絡成癮診斷治療標準》認為,網絡成癮患者應該由具有精神科的醫療單位收治。
“網絡成癮是可以治療的,一般治療時間為3個月左右,80%的患者都可以通過治療擺脫癮病。”陶然表示。
據悉,這個《網絡成癮診斷治療標準》已上報衛生部。不過,到目前為止,衛生部尚未針對網癮的預防和治療做出過正式規定和“歸口”。
一位內業人士道出背后的原由:如果將網癮納入精神疾病范疇,須牽扯一系列法律問題,比如,造成網癮的責任人是否承擔法律責任等。最重要的是,網癮被納入精神疾病的話,治療的權力只能在醫院,這又牽扯到幾大部門的利益問題。
不過,對于將網癮視為精神疾病,教育界和社會界的很多學者并不認同。21世紀教育研究院副院長、教育問題研究專家熊丙奇曾表示,如果把網癮看作心理問題,是可以接受的,但把網癮說成精神病有些過于極端。更多的教育界專家認為,治網癮首先要治教育,而且,這種觀點在社會層面得到較為普遍的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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