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項科研成果讓艾滋病疫苗研究者從無盡的黑夜中看到一道曙光:美國和泰國研究人員近期聯合宣布,他們研發出的一種新型試驗疫苗可使人體感染艾滋病病毒的風險降低31.2%。這是自1983年發現艾滋病病毒以來,世界上第一種具有一定免疫效果的艾滋病疫苗。盡管其免疫效果還很有限,但終究實現了免疫效果從無到有的飛躍。
然而,在剛剛結束的2009世界艾滋病疫苗大會上,作為目前全球唯一開展活載體疫苗臨床試驗的研究人員,中國疾病預防控制中心艾滋病首席專家邵一鳴在演講時說的第一句話是,我們現在的技術路線以及美泰疫苗Ⅲ期臨床研究,都是在20年前胡小樂教授的工作基礎上發展而來的。遺憾的是,當年,這位“非著名科學家”的觀點并沒有受到重視。否則,10年前,我們可能就會拿到今天的結果。
20年前,非著名科學家的研究被忽略了
在百度里輸入“胡小樂 艾滋病”的詞條,其中一項搜索結果是1993年第5期的《生物學通報》,它記錄了美國華裔科學家胡小樂研究小組當時的研究進展:“已在短尾猴身上試驗成功預防艾滋病的疫苗。所有受試猴子在接受疫苗接種后免疫力都大大增加。接受疫苗的受試猴不僅自身不會感染艾滋病毒,并且也不會成為病毒的載體……”
事實上,早在1989年,胡小樂就在論文中提出,可由兩種獨立使用均無效果的疫苗組成“聯合疫苗”,其中第一種紐約株痘病毒活載體負責做初免,進行攻擊艾滋病病毒的準備;第二種蛋白類疫苗則充當“助攻手”。這一“初免—加強”的思路被應用在美泰疫苗Ⅲ期臨床研究的設計中。然而,胡小樂當時只是美國中等規模藥廠施貴寶公司艾滋病疫苗研究首席科學家,其成果并未受到業界的重視。
那些能夠左右學術方向的大科學家按照理論科學的思維,想當然認為死載體要比活載體安全性更好,幾乎整個艾滋病疫苗領域都在開展以非復制型載體為主的死疫苗和以T細胞免疫為主導的研究。
胡小樂的非主流研究聲音被淹沒了。1997年,美國默克公司花重金啟動艾滋病疫苗計劃時,使用的也是非復制型腺病毒載體死疫苗,然而,花費數億元的計劃在2007年被迫中止。臨床試驗結果顯示,疫苗非但沒有保護,反而在疫苗組里觀察到更多的HIV病毒病例,人們陷入了“艾滋病疫苗不會有免疫效果”的失望中。
企業的趨利性使疫苗研發進程再度受挫
美泰疫苗給失望者注入了一劑強心劑。但相伴而來的也有壞消息:該項目由美國軍方、泰國公共衛生部等機構聯合于2003年開始實施,出資人是美國國立研究院。具有諷刺意義的是,雖然“重大成果”“歷史性突破”“里程碑”等溢美之詞紛紛涌向該疫苗,雖然它可能具有臨床使用價值,但疫苗已經用完了!因為在此之前,由于長期看不到效果,生產該聯合疫苗的兩家歐美公司,一家已停產,另一家則早己倒閉。
胡小樂的研究也曾止步于施貴寶公司的經濟考慮。上世紀90年代,胡小樂曾與華盛頓大學臨床研究學者合作,將該疫苗推進到I期臨床試驗。但此后他被迫調整研究方向,專門從事以靈長類動物模型為主的應用基礎研究。一個重要原因是施貴寶公司決定終止艾滋病疫苗項目,集中力量開發艾滋病藥物賺錢。
“從經濟角度來看,企業的這種做法不失為正確的商業決策,但從科學和社會的角度來說,此舉既不科學也不正確。”邵一鳴介紹,目前國際上只有極少數像默克公司這樣的巨無霸制藥企業,還能開展像艾滋病疫苗這樣高風險的項目。因為他們有實力同時投資多個項目,可以用在艾滋病藥物和宮頸癌疫苗等項目中賺得的豐厚利潤,養著艾滋病疫苗研究。中小藥廠則紛紛轉入像艾滋病藥物這樣風險較小、利潤很高的研究。艾滋病病人在數十年的治療過程中,可以不斷為藥廠送上巨額藥費。盡管疫苗是抗擊艾滋病最有效的良方,但接種疫苗一勞永逸,不是很好的商業模式。他提出,像艾滋病疫苗這種高風險、高社會效益的藥物,是典型的公共產品,必須以政府投資為主導,在科研機構與企業的密切合作下加以推動。
呼喚大科學合作
美泰疫苗在給艾滋病疫苗帶來一線曙光的同時,還極大地震動了以往的設計理念。世界艾滋病疫苗科學正在進行重大調整,整個領域將重新洗牌。
“現在對我國艾滋病疫苗研究人員來說,不光是研究方向的重要調整點,還是推進更大規模國內聯合合作的契機。”邵一鳴說,艾滋病疫苗這樣的世紀性科學難題,百家爭鳴和聯合攻關同等重要。過去25年艾滋病疫苗研究的重大教訓之一是,由大牌科學家為主的主流研究占有了過多的資源和話語權,導致非主流學者的聲音被淹沒。
“艾滋病疫苗的攻堅戰,應該是跨學科跨領域的大科學合作,而不是大科學家主導的合作。”在他看來,目前我國艾滋病疫苗研制隊伍里,沒有一言九鼎的學術權威,這貌似劣勢,卻是優勢。他將此與足球比賽類比:有很多球星的荷蘭隊贏球不多,反觀德國隊球星不多,卻經常拿冠軍。“我們需要這種團體精神。”
幾年前,在他的呼吁下,全球艾滋病疫苗聯盟建立。今年年初,他與國內學者倡導成立了中國艾滋病疫苗聯盟,國內艾滋病疫苗研究的幾十家研發單位和企業實現了聯合。通過強強聯合,協作攻關,形成創新研究。
邵一鳴同時建議,我國新藥臨床試驗審批應有所改革,從以往不利于創新性研究的“嚴進寬出”改成利于創新性研究的“寬進嚴出”。因為臨床研究一直是疫苗和藥物研究中最長的階段,建立鼓勵團隊研究盡早進入臨床研究階段的新藥審評政策,直接關系到我國開展的研究能否在激烈的國際競爭中奪得先機。
據邵一鳴介紹,歷經10余年的努力,他們已于今年完成了以天壇株痘病毒活載體(中國應用消滅天花的疫苗)為主導的艾滋病疫苗的I期臨床研究。 (陳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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