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了1.5個億,把老百姓看病的問題解決了,老百姓爆發出來生產的熱情,這種生產的積極性,這種巨大的社會合力推動了神木的發展,說實話要算經濟賬的話,我們政府賺了一大筆錢。民生建設,如果搞得好,按照市場經濟規律去運行和推進,也是一個高回報的投資。”陜西省神木縣實行“全民免費醫療”滿一年多以后,縣委書記郭寶成接受媒體采訪,講了這么一番道理。
從新聞發表后這幾天的反應看,郭書記的此番談話策略上非常成功。傳統媒體發表的有關評論幾乎全都是贊揚和肯定,個別稍帶點兒商榷的意思,也極其溫和。這和去年春神木醫改剛剛啟動時,主流學者及媒體精英以否定及懷疑為主的調子,形成了鮮明對照。
看來,一件事情,即使做得對,也需要說得好!今年初,郭書記曾經從另一個角度解釋這1.5億元花得值不值的問題。他首先反問:“我們發展是為了什么?發展的成果應該與誰來共享?”相比其今天“賺了一大筆”的說法,實際上站得更高,說得更實在,但效果卻遠沒有現在好。“共享了1.5億元”和“投資了1.5億元”,說的是同一件事情,后者讓人聽著就順耳。
因為,“投入”“產出”,“賠了”“賺了”,是質疑者們唯一能夠聽懂的語言。直接說要重視二次分配,要讓民眾分享發展的成果,就有“反市場”的“民粹”之嫌。而換一種說法,如“民生建設也是一個高回報的投資”,那就嘛事兒也沒有啦。挨了那么多批評,神木官員想必已長了許多智慧。
一年來,神木方面曾經想以確鑿的事實,回答各方關于免費導致“過度醫療”問題、關于“大處方”問題、關于財政風險問題等等疑問。郭書記甚至以自己的親歷親聞向網友釋疑:“我們去調研,有一個小伙子,30幾歲,他非要出院。我說你急什么,現在都是免費醫療了。他說‘你這個免費政策是好的,但是我住一天要損失100到200塊錢,家里還有人要靠我養活’。所以他很著急出去掙錢。沒病誰進醫院?”
在去年有關神木的新聞報道中,我們不斷讀到當地官員們類似的辯解之聲。批評者們想當然地認為神木“這方面沒想到”、“那方面想簡單了”,其實人家事先都已經研判得很周全,各種可能出現的風險也都設計好了應對措施。譬如,很多以前看不起病生挺著的百姓,一段時間內會集中涌向醫院,導致住院率急增、排長隊,等等。當學者和媒體譏笑排隊的人群讓神木“陷入尷尬”的時候,神木官員的判斷卻是:“問題比我們預期的要小。”
但是他們說那么多都沒用。因為學界和媒體的主流精英們已經認定,世界上沒有免費的午餐,按照制度經濟學定律,對于“免費”公共品的需求必定是無止境的。因此,免費醫療是不可能實現的。其引致的大量病人就診及醫院在財政支持下的大鍋飯體制,必然帶來醫療服務缺乏競爭、效率及服務水準低下,甚至腐敗。“免費醫療”下的病患增多、醫治效率低下、腐敗滋生與財政支出暴增,是環環相扣的關系。無論神木縣的財力多么雄厚,它都是有限度的,龐大的財政補貼必然使其處于尷尬的境地。——這樣的批評意見,一年前散見于諸多報刊,有的甚至徑自宣布了它的失敗,總結起其教訓來。
這實際上是關于醫改大方向到底應該公益性為主,還是市場化為主爭論的繼續。在這場爭論中,“經濟學霸權”的越界批評捉襟見肘,弊端盡顯。按照規范經濟學的理論,沒有什么領域是應該由“政府主導”的,醫療改革當然也只能是“走美國人的路,這就是結論”。可最近美國也醫改了,“市場化醫療”的最后一盞明燈熄滅,中國有些學者痛心疾首,斥責其從此走上了“通往奴役之路”。
有經濟學者堅定地信仰主張“徹底自由放任”的奧地利學派,你用多少事實、多么堅硬的事實,也是難以說服他的。因為他早已有言在先:“奧地利學派認為邏輯是最可靠的,事實是不可靠的。”“對于用邏輯推導出的結果,如果他人用事實證明結果是錯的,奧地利學派是不承認的。”(見李子旸在天則經濟研究所403次學術報告會上的演講)
經濟學是當今中國第一顯學,奧地利學派以及與之相近的芝加哥學派,則是當今經濟學的主流學派。面對他們的那部分比較癡迷的信仰者,郭書記要想為神木醫改辯護,除了羅列事實之外,關于投入產出的邏輯推演,哪怕生拉硬拽,確實也是必不可少的。——如果人家對于郭書記的“狡辯”一定要質疑到底:“你說是賺了,到底賺了多少?你說是一個高回報的投資,到底回報率有多高?”他可以這樣回答:“事實是不可靠的,邏輯才最可靠。”劉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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