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躺在病床上臉色蒼白的媳婦，來自安徽的張安順(化名)說自己腸子悔青了。11月3日，張安順送媳婦去青浦趙巷一家地下診所做人流，結果因為游醫誤診差點出人命。雖然經過醫院搶救，張的妻子脫離生命危險，但巨額的醫療費和妻子可能喪失生育功能的結果，讓張對自己當初選擇地下診所痛悔不已。日前，記者陪同張安順前往地下診所所在地“討說法”，發現這家隱藏極深的“黑診所”依然生意不斷。據張說，盡管大家明知游醫不靠譜，但這樣的黑診所一直是像他這樣的低收入來滬務工者的首選，其中原因引人深思。

　　誤診：孕婦險喪命

　　本月初，住在趙巷的張安順發現妻子懷孕了。由于企業狀況不好，張剛被退工，目前承受不了添丁的負擔，只好四處打聽去哪可以做人流。

　　在向鄰居老鄉打聽了一番后，張發現有三條路可以選。一是去正規醫院，但是貴；二是去老家醫院，可能會便宜些，但妻不愿回去；三就是聽鄰居說有家私人診所可以人流，價錢也便宜，沒聽說出過事。張被鄰居說動了心，就去這家診所咨詢。“說是診所，其實就是民房，我也知道沒有執照，但實在是經濟困難想省錢就去了。”張安順回憶說。

　　在地下診所，一位“老醫生”表示可以藥流，張提出要不要去正規醫院拍一下CT，但“醫生”表示沒有必要，這里就可以做。張想想可以便宜些就同意了，事后他稱這是自己這輩子最失敗的決定。夫妻倆被七繞八繞帶到另外一間民房，操作CT的“女醫生”就是“老醫生”的兒媳，結果確認胎兒在子宮，已經36天，可以進行藥流。付了300多元后，張買到了墮胎藥，張妻在服藥后三天，情況開始失控。

　　先是絞痛，這開始被認為是正常反應，疼痛第三天還不見好轉。張覺得有些不對，直到11月14日晚妻子臉色慘白神志不清，張才感覺出事了，連夜妻子被送到青浦區中山醫院。經確認為宮外孕，胚胎并未完全進入子宮，這已經危及生命，張妻立即被推入手術室搶救。

　　“明明說是正常懷孕？怎么會變成宮外孕？”在手術室外，張一遍遍咒罵游醫的無能和自己的愚蠢，直到妻子被推出手術室。命是保住了，但輸卵管被切斷，張妻很可能喪失生育能力。

　　暗訪：黑診所暗藏村舍

　　在醫院病房，張妻面色慘白，低聲對記者說好些了。張坐在床邊愁眉不展，手中握著一張醫院的欠費通知。“已經花了3千了，還欠4千，想省卻花得更多，早知道就來醫院了。”張告訴記者，除了把自己的積蓄用上外，游醫迫于壓力送來了1千元，但要求張不要聲張。

　　記者隨后以“討說法”的名義隨張安順前往這家地下診所所在地。在趙重公路旁一個小村，記者隨著張繞過九曲十八彎的小路，在迷宮般的村子里繞了大約5分鐘，一名騎著摩托的年輕人認出了張安順把他叫住。張偷偷告訴記者，這名年輕人是游醫的小兒子，也是“醫生”，事實上他們全家都是“醫生”。年輕人先是問了些張妻的情況，一談到錢，就開始含糊其詞，說是已經仁至義盡了，讓張自己想辦法去借些錢。“我上哪去借錢？”張安順的火氣上涌，聲音也響了起來。“不是說還會加錢嗎？”一名老漢突然出現在旁邊，他就是替張妻子看病的“醫生”。 這名游醫并不是想象中身穿白褂的樣子，穿得很邋遢，據說這身行頭也是他行醫時的打扮。“為什么宮外孕沒有看出來？”對于張的質問，“醫生”父子沉默不語，只是反復讓他先回去。趁著雙方交涉，記者在“診所”門前晃了一圈。一間普通的矮平房，門口寫著“診所”兩字，透過門可以看到一個大儲物柜，但據說不是藥櫥，游醫害怕被查，所以診斷、藥櫥和CT等設備都在不同的地方。

　　在醫院門口，有一名婦女正帶著孩子觀望著不遠處的爭執，她告訴記者是帶孩子來看病的，在屋內也有待診的病人，顯然這起“醫療糾紛”對“醫生”的聲譽沒有太大影響。

　　幾分鐘后，這對父子終于把張安順打發了。當走到村口，張的手機響起，收到游醫消息，說下午4點來送錢。

　　反思：打工者輕信口口相傳

　　張安順告訴記者，去這樣的地下診所看病在他所在的圈子里非常普遍。他身邊的許多低收入打工者無法承受公立醫院的醫療費用，于是紛紛選擇這些地下診所就醫。奇怪的是這些黑診所在打工者的群體中居然有良好的口碑。在張妻出事前，介紹他去這家診所的老鄉曾拍胸脯保證沒事，原因是有很多老鄉鄰居去那里人流成功，而且收費便宜，于是口口相傳的力量讓張產生了錯覺。

　　據知情人士透露，這些地下診所之所以有良好口碑原因并不是醫術高超，而是只看小病。人流已經是這些診所能提供的最大項目，一般都是醫些感冒頭痛，賣的都是吃不死人的藥，就算誤診也可以把許多病人忽悠過去。萬一發生嚴重情況甚至出人命，游醫就會選擇出錢擺平或者一走了之。

　　于是高風險被虛假的口碑所掩蓋，以張安順的遭遇為例，一位婦科專家告訴記者，就算CT照出子宮有陰影，孕婦也有宮外孕的可能，但游醫缺乏醫學知識，輕易做出判斷讓孕婦藥流，致其后果非常嚴重。

　　記者從青浦區衛生局衛生監督所了解到，接到張先生的舉報后，調查就已經展開，目前，衛生監督部門已對該處“黑診所”進行了取締，并正在對“黑診所”進行調查、取證，一經查實相關違法行為，將對這家地下診所處以高額罰款。

　　據悉，政府部門在外來打工者這一群體中宣傳游醫的危害可以說是不遺余力，以青浦區為例，政府部門每年投入巨資在外來打工者中開展宣傳地下診所的危害，并加大對游醫的打擊力度。但游醫所謂的“口碑”通過口口相傳依然盛行，連同低價的誘惑，成為了地下診所生存的土壤，以致屢打不滅。如何讓宣傳壓過“口傳”，依然值得深思。

　　張安順夫婦的遭遇在他所居住的社區引起了巨大震動，當初介紹黑診所的老鄉也來醫院看望，面對張安順的質問默默無語。“我以后會告訴身邊的每一個人，不要去地下診所。”張安順說，這堂課讓他損失慘重。(李一能 王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