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相同文化淵源的影響,中國、日本兩國的禮儀文明盡管有很多相似之處,但也還有一些相異的地方。如果不是身臨其境,往往很難感受到。
那年,去日本公出,其中有一項任務是與在東京的NHK廣播公司談工作。會談結束后,日方一負責人很細心,問我住何酒店?怎么來的NHK?當聽到我是打的來的后,便說,如不介意的話,會安排公司的車送我回酒店。恭敬不如從命,我剛出大樓門,一輛光可鑒人的黑色豐田轎車已停在臺階下,戴著雪白禮賓手套的司機,動作標準地為我拉開車門。
車抵酒店,幾乎就在剛停穩的一瞬間,司機已快速從右側的駕駛座跑到我后排左側車門外(日本道路是左行,方向盤在右),再一次為我打開車門。當我下來后,他又向我深深地鞠躬。我不知如何還禮,便只好對等地也向他還“躬”,只不過沒有他的深。可是,我越還他,他越鞠得沒完沒了。三四個“回合”后,我暗想這何時是個了呀?于是,我便主動打住。對方此后又連鞠三個躬,才抬身“敢”看我一眼,說了句我聽不懂的告別日語后離去。我當時想,剛才我倆的動作,看上去一定滑稽。
事后,我把這有趣經歷講給已在日定居的一友人,他笑了,告訴我,日本人本來禮數就多,再加上你又是NHK老板的客人,司機肯定會對你畢恭畢敬。所以他給你鞠躬是正常的,你則不必太“認真”,象征性地回鞠一下就可以了,若你不停,他是絕不會主動直身的,否則你們要老這樣,一直鞠到天黑都有可能。
幾天后的一個晚上,去一家商場買紀念郵票,品種太多,我選得也多。這時,一位男子走到我旁邊,對我輕輕耳語了一句日語后又退去。我不懂,繼續選。十分鐘左右,這人又到我耳邊嘟囔了一句,我還是沒睬,只是扭頭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再過幾分鐘后,他又來了,這回用不太熟練的英語問道:請問,你講英語嗎?我點頭。于是他告訴我:“對不起,先生,我們店的關門時間已過了二十分鐘,請你抓緊一下時間。請原諒,給你添麻煩了!”
我一聽,頓覺不好意思,趕忙結束選購,交款撤退。而當我轉身往外走時才忽然發現,商場里已空空蕩蕩,只剩我一個顧客。而所有的營業員都早已列隊站在各自的柜臺外,夾道歡送般向我鞠躬道別。我感到臉上有點燙,想起一開始那男子肯定是把我當日本人了,但連續提醒兩次無果后,才意識到我應是外國人。
臨回國前,上面提到的那位友人帶我去一個日本家庭做客。那是東京附近川崎的一位老太太家,他在她家教授中國畫。
快到她家時,友人突然注意到我的一身黑色西服。“哎呀,壞了,我忽略了。日本人一般正式場合和喪事時才穿黑色西裝,這樣顯然不禮貌!”我一驚。但他馬上想到一個補救辦法,讓我在進門前脫掉上衣,挽在手臂上,以西褲、白襯衣和領帶示人。
進屋,榻榻米上站起六七位老太太,她們都是友人的學生,每周一次聚此學中國畫。下課,房東老太太執意先送我倆到房外,然后對我朋友說了幾句日語。他轉身翻譯給我說,老太太要送你一紅包,叫你一定收下,說這是日本的老習俗,對朋友第一次帶來的客人要表示一點心意。朋友建議我不要推辭,收下紅包老太太才高興。我愁:“可我沒有回贈的準備呀。”他說,不用,她是真心實意的!老太太見我們說完了,明白我不會拒絕,便將手心里一直握著的一個小信封交給我,里面是一萬日元。(史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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