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胡錦濤主席訪問法國取得的成功，解除對華軍售禁令的呼吁在歐盟形成聲勢。歐盟內部對此問題意見難以統一，加上美國的明確反對和施壓，更使歐盟難下決斷。對華軍售禁令作為冷戰意識的產物，曾經是影響歐中關系發展的主要結癥，現在又被重新炒熱，成為向中國施加影響的政治籌碼。

　　中國的要求完全正當

　　去年10月30日，中國和歐盟在北京舉行了第六次領導人峰會。這是歐盟與中國新一屆領導人的首次會晤。胡錦濤主席和溫家寶總理分別向歐盟“三駕馬車”提出了解除對華武器禁運的要求。會談后發表的共同聲明中沒有對此作記載。但此前不久，中國在首次發布的《對歐盟關系政策文件》中，已明確提出要求歐方解除對華軍售的禁令：“歐盟應早日解除對華軍售禁令，為拓寬中歐軍工軍技合作掃清障礙。”。該文件作為對歐盟連續幾年發表《對華關系戰略文件》的答復，是對持續升溫的中歐關系的積極反映，也是對歐盟在“9•11”之后調整對中國戰略的回應，得到歐盟方面的關注與好評。自1989年歐盟對華武器實行禁令以來，中國在第一份全面闡述雙邊關系的正式文件中，首次正式提出了解禁要求。

　　快15年過去了，中國的經濟、社會和政治都發生了巨大的變化。禁令同歐盟對華關系的現實相比，已經越來越不合時宜。中國提出解禁的要求，是完全正當與合理的。除去涉及國家和民族利益的考慮外，中國顯然希望，歐方能通過這一舉動，從實質上提升對華的政治關系。

　　去年9月歐盟發表的新的對華關系文件，把這一關系稱作“充滿機遇和挑戰的成熟的伙伴關系”。對歐方來說，中國對多極世界的建立，對強化聯合國作用和制衡美國的單邊主義傾向等，都是歐盟需要借重的重要力量。此外，除去名貴化妝品和汽車、飛機和高速火車之外，歐洲還把中國視為其新式武器裝備的巨大和誘人的潛在市場。

　　以美國為首的西方對中國的高科技和武器禁運，其實從新中國誕生起就從未中斷過。從“巴黎統籌委員會”對中國的出口控制，到1996年33國代表在荷蘭瓦森納開會并簽署《瓦森納協定》提出新的禁運清單，都反映了西方一些人用冷戰思維，拒絕面對事實和排斥中國的心理。但事實證明，這并不能阻擋中國在核能的和平使用和航天領域取得的輝煌成就。

　　對華禁運的陣營一直不斷分化。不僅俄羅斯和以色列出于自身利益向中國有條件售武，歐盟也不愿失去中國這一市場。美國輿論坦承，盡管歐盟“在理論和實踐方面目前都還保持著1989年以來西方國家尤其是美國和歐盟對中國所實行的武器禁運，但是同美國不同的是，歐洲對中國的武器禁運只包括致命武器的禁運，對于軍民兩用的敏感材料和技術對華出口方面，歐洲國家比美國要松動得多。”

　　中方鄭重提出解禁要求后，得到法國總統希拉克、德國總理施羅德等歐洲大國首腦的積極響應和推動，雙方形成了共識。德國總理施羅德在去年訪華時也對溫家寶總理說，歐盟應該考慮解除禁運。去年12月，主持歐盟峰會的意大利總理貝盧斯科尼在會議第一天的新聞發布會上說，在法國總統的提議下，歐盟領導人已經要求“日常與外交事務理事會”審核向中國出售武器禁令的問題。

　　隨著中歐雙方高層對話與民間接觸的更加頻繁和逐漸深化，15年前的一紙禁令今天更顯得荒謬和陳舊。解禁終于提上了歐盟的議事日程。堅冰已經開始融化。

　　冰凍之寒尚未全消

　　1月26日，愛爾蘭接任歐盟輪值主席后主持了首次外長會議，對此進行了討論。但如同所有涉及歐盟重大對外政策的決策一樣，這次外長會議沒有對解禁問題作出任何決定，而將重新審議該問題的權力下放給歐盟“常設代表委員會”及“政治與安全委員會”的專家們進行討論。這是因為遇到的阻力非常之大。

　　歐洲議會去年12月通過了一項要求維持對華武器禁運的決議，理由是“中國人權狀況依然不能令人滿意”，“不足以使歐盟取消對華禁運”。表決在29票棄權的情況下，以373票對32票的懸殊差距，幾乎是全體通過。盡管荷蘭政府同意解禁，但荷蘭議會也通過了類似歐洲議會的決議。在歐盟成員國內部對取消對華軍售禁令問題意見各異的情況下，該問題能否列入歐盟1月份外長會議的日程，引起很大爭論。

　　德國總理施羅德提出解禁問題后，在國內政壇陷入了以綠黨為首議員的圍攻。德國外長菲舍爾稱，這還有待同中國“在人權和臺灣問題上深入討論”。

　　英國對此的表態也十分謹慎。一位發言人表示，該問題應該提出討論，但如何決斷則需要成員國達成共識。

　　只有法國的表現最為積極。在1月22日召開的歐盟常駐代表委員會會議上，在迎接胡錦濤主席訪問前夕，法國力主將對華軍售問題列入外長會議日程，并建議歐盟外長會議對這個問題進行深入的討論，而不要走過場。法國的建議終于被采納。

　　歐盟外長會議就此問題進行了辯論。法國認為，對華軍售禁令現在是“時代錯誤”，主張歐盟取消對華軍售禁令，并希望在今年3月舉行的歐盟首腦會議前作出決定。法國稱，該禁令作為當年歐盟理事會一份主席國結論的內容，“沒有任何法律效率”，可以“通過理事會另一相反的決議而廢除”。一旦廢除，歐盟各國將根據1998年歐盟對成員國武器出售的“行為規范”行事。

　　但法國的主張沒有贏得多數成員國的贊成。丹麥和瑞典等北歐國家表示反對，它們認為中國的人權狀況還不能令人滿意。比利時外交大臣路易•米歇爾也表示，該問題必須認真審議。歐洲多數國家并不想在對華軍售解禁方面走得太快。

　　美國反對取消對華軍售禁令的態度最堅決。去年12月3日，美國國務院發言人在提到德國正在考慮撤銷對華武器禁令時說，美國還沒有開始考慮解除對華武器禁運的問題。

　　美國國務院發言人鮑徹1月28日又表示，美國不同意法國關于歐盟解除對華武器禁運的呼吁，美國希望歐盟和美國繼續維持對華武器禁運，因為歐盟與美國對中國的武器禁運“互為補充”，是由于共同的原因而開始執行的，而這些原因“今天仍然有效”。

　　在胡錦濤主席訪問法國期間，美國再次聲明，不能解除軍售禁令，“防止給中國造成錯誤理解。”美國國會發表的《中國外購傳統武器的背景及分析》研究報告稱：“中國通過外購武器加強其遠程攻擊能力的舉措，使美國軍隊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另外，美國一些人還十分擔心中國大陸一旦購進先進武器，將打破“臺海軍事平衡”。

　　1月26日歐盟外長會議進行的討論僅僅是開始，成員國難以形成一致的看法，并不奇怪。歐盟層層下放權力，授權常駐代表委員會和安全與政治委員會審議該問題，目前看來也是唯一可行的交代。

　　施加影響的政治籌碼

　　歐盟方面表示，不論美國對取消禁令持何態度，最后決定必須由歐盟自己作出。愛爾蘭外交人士說：“我們盡量避免與美國(在這一問題上)持明顯不同立場，但這并非是最重要的問題。”他說，關鍵是成員國要達成一致。

　　然而，對華軍售解禁問題，從一開始就不是單純的軍售問題，而是與所謂“人權”掛鉤。因此對該問題也應從政治方面去考量，分析歐盟對華態度是否究竟發生了根本的變化。

　　作為常駐歐盟的記者，我們每天感受到的是，一方面，歐洲人普遍對中國現代化建設和經濟社會發展取得成就贊許有加，但另一方面，對中國的傳統偏見依然相當頑固。此間輿論對中國的正面宣傳還非常“靦腆”，生怕被指責親華。對來自中國官方和媒體的正面宣傳，包括對法輪功戕害民眾和社會的報道，以及對中國政府積極防范“非典”和禽流感的做法，這里的報道量依然很低。相反，對反華和敵對勢力攻擊中國人權狀況的大量報道，這里一些人寧愿信以為真。

　　近幾年，我駐歐盟使團多次邀請歐洲議會代表團訪問中國和西藏，取得了非常好的效果，說明這方面的工作還有很大潛力。但是“戴著有色眼鏡看中國”的人還很多。這種現象在歐洲議會尤其突出。記者曾采訪過歐洲議會中國關系代表團某小組的一位負責人，她對中國有許多“慷慨激昂”的批評。記者問她是否去過中國，對方回答說，“沒有，也不想去。因為害怕按照中方安排的參觀，擔心被假象迷惑，從而改變了對中國現有的看法。”這不禁令人想起《悲慘世界》中那位偏見破滅卻不愿面對現實，只好跳河自盡的警長。

　　如果說歐盟的對外政策難以協調，各國軍售政策參差不一，但對中國的態度卻常常是驚人的一致。差別只是表現形式各異，對華施加影響力的需求不同而已。

　　分析歐盟近幾年對華政策延續和變遷的內涵，人們可以發現有一點是萬變不離其宗的，即“用歐洲的民主人權價值觀影響中國，促進中國向民主和法制社會的轉變。”

　　記者在工作中感受到，歐盟非常重視同中國建立的各層次對話和咨詢機制，因為它不僅可以加強雙方相互的溝通和了解，最重要的是使歐盟保持了同中國在關鍵時刻“能說上話”，即對中國施加影響的能力。對歐洲人來說，軍售禁令不啻為對中國施加影響的“王牌”。

　　如今對華軍售禁令問題又被炒熱，而其決定權即使真在歐盟手里，它的意義無非是繼續向中國施加影響，要求中國改進人權。而只要中國還是共產黨執政，偏見就不可能徹底消除。禁令作為歐方手中又一個重要的政治籌碼，決不會被輕易放棄。

　　歐盟委員會對外關系發言人表示，對于解除對中國武器禁令，歐盟內部“立場正發生著轉變。長期以來，歐洲強烈地關注中國的人權狀況，而沒有提出解除武器禁運的問題，但現在這個問題被提出來了。”但是，這位發言人也明確表示，“歐盟委員會認為，解除禁運還為時過早。中國應該首先在促進人權方面取得實質性進展，歐盟然后才能考慮取消禁運。”她說，“歐洲民眾對中國的人權始終感到擔憂。如果解禁，歐盟委員會將面臨歐洲民眾的指責。”

　　此間報道說，中國要獲得解禁，至少中國人大應正式通過《聯合國民事與政治權利公約》，因為1998年中國簽署該公約時，對其中廢除死刑和結社自由等內容表示了保留意見。對中國持有偏見的歐洲人是不顧中國國情的，對中國在人權方面的進展也永遠不會滿意。在1月份的歐盟外長會議上，丹麥和瑞典等國就提出，中國至少應當和歐盟“在人權方面達到同一水平。”荷蘭首相鮑肯內德也保證說，荷蘭將在2004年7月擔任歐盟輪執國主席國，將監督中國的人權狀況。

　　多數歐盟成員國尤其不主張立即取消禁運，而主張至少應該等臺灣3月20日的選舉結果之后，要看中國政府到時的反應。有分析認為，解除禁令的決定最早要到4月份才會有眉目，因為歐盟擔心在此之前作出決定會影響臺灣選舉。

　　明眼人不難看出，臺灣海峽只要還維持“不獨、不統”的現狀，中國只要不放棄使用武力的權利，歐中即使在科技和軍事領域實現了實質性的合作，歐盟也不會輕易丟棄這一紙早已過時、僅帶有象征意義的禁令。退一步說，即使中國做出歐盟要求的讓步，即使禁令解除，但由于臺灣問題，歐盟對華軍售也不可能放開。

　　歐盟多數國家的法律，都要求軍售不得針對“存在或潛在武裝沖突的國家或地區”，不能向“可能鎮壓民眾或少數民族的國家”出售武器。歐盟通過的“行為規范”也有類似的規定。一個最明顯的例證，就是歐盟除對緬甸、蘇丹和津巴布韋實行禁運外，由于擔心土耳其鎮壓庫爾德少數民族，即使土早已是北約成員國，但一些歐產武器依然受到歐盟禁運的限制。德國外長菲舍爾說，歐盟要解除對華禁令，首先“要確保這些武器沒有用作內部鎮壓或者用來威脅臺灣。有人提出，對華解禁將使歐盟違背自己制定的“行為規范”。

　　目前看來，盡管有歐中政治高層的推動和貿易利益的驅使，但對華軍售禁運的冰封遠未全部消融。在期待歐中關系進一步深化和盼望春風送暖、冰河解凍的同時，我們要保持足夠冷靜的頭腦，不妨把歐盟對華軍售禁令的解除，當作歐中關系的“測溫表”，靜觀對方如何回應。

　　(來源：光明日報，記者梁曉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