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在哈爾濱公開審理“法官私分虎骨案”報道甫出，記者心中就有個問號：6架虎骨，3架被私分了，還有3架呢？

　　當記者幾經周折聯系到此案舉報人，連夜抵達案發地牡丹江市時，終于得到確切消息：事關另外3架虎骨下落的案子也開庭了，被告也是一法官。

　　前后開庭的兩案實際上是一個，堪稱有史以來“最大”的虎骨失竊案。整整6架孟加拉虎的虎骨啊，物價部門定價288萬元！此案實屬罕見———6架虎骨在走私途中一路無損，卻在送進法院的鐵皮卷柜后，3架被私分了，還有3架“失蹤”了。

　　聯想到報載的另一條消息：某省凍存的死虎，已達百具之多。

　　為了保護瀕臨滅絕的老虎，國家嚴禁虎骨的一切貿易活動，那么為何還要保存虎骨虎尸？誰來監督誰來管？如何保證“私分”、“失蹤”不再發生？

　　向中紀委舉報

　　采訪，從了解這起倒賣孟加拉虎虎骨的特大走私案開始。

　　牡丹江林業公安局一位副局長向記者回憶說，為破這起建國以來的罕見大案，辦案人員歷時一年，跑遍了大半個中國，最后收繳6架共71.9公斤虎骨。“我們特地請來東北林業大學的專家鑒定，每一架虎骨的頭部、頸部和脊椎等重要部位都未缺失，可認定是完整的。鑒定后，6架虎骨分裝在6個紙袋里。”此案被移交牡丹江市中級人民法院林業分院審理時，虎骨也就從公安局的倉庫搬到法院封存。

　　虎骨自此沒挪窩，無人提出異議，因為虎骨不可能公開拍賣———中國已加入“瀕危野生動植物種國際貿易公約”，1993年起國內外虎骨貿易統統被禁。

　　當6架虎骨漸漸被人淡忘之時，2001年12月，上級決定，牡丹江、合江、松花江三地的林業分院合并為“黑龍江省林業中級人民法院”，辦公地點在哈爾濱。

　　這意味著牡丹江林業分院從此不存在了。12月20日打包搬家，一片混亂中，封存虎骨的卷柜被人砸開，虎骨不翼而飛。

　　那天晚上起，林業分院同事聚會的飯桌上開始流傳一個消息：虎骨被院長趙立華、審判員李建國和司機陳雷分掉了。

　　那天晚上起，虎骨泡酒，開始在牡丹江流行。

　　接受記者采訪時，舉報人坦承，他也要到約二兩重的虎骨泡了酒，但越想越覺得不對頭，鼓起勇氣寫信到中紀委反映了此事。

　　中央有關領導高度重視，很快由黑龍江省紀檢委組織的專案組開赴牡丹江。趙立華時任黑龍江省林業中級法院副院長，據交代，他們三人將卷柜內3袋虎骨部分銷毀，部分私分。

　　案件調查至此，碰到了一個大問題：三人一致供認，他們砸開卷柜時，里邊只有3袋虎骨。還有3袋上哪去了？

　　疑點逐漸集中到原牡丹江林業分院刑一庭庭長張文發身上，他保管著封存有虎骨卷柜的鑰匙。盡管趙立華三人私分虎骨時，張文發已退養，但鑰匙卻還未交出———這也是為何趙立華等只能砸開卷柜的原因。只是，對另3架虎骨的下落，直到上法庭，張文發仍是咬定“不知道”。牡丹江市的一位律師分析，說“不知道”，在沒有其他直接證據情況下，張文發只能算“玩忽職守”罪，刑期3至5年。說“知道”，那就是“貪污”，3架虎骨定價144萬元，判死刑也夠了。

　　一架虎骨幾多價？

　　不管是“貪污”，還是“玩忽職守”，最后量刑，重要依據是這些虎骨值多少錢。

　　出人意料的，檢察機關和被告都認為，虎骨“無價”。不過，一方觀點是“無價之寶”的“無價”，一方觀點是“無市場價格”的“無價”。

　　在“虎骨私分案”庭審中，檢察機關向法庭提交了一份“比照作出”的價格鑒定，每架虎骨價格為48萬元。此案涉及3架虎骨，標的為144萬元。

　　在該案檢察官的指點下，記者找到了“48萬元”的依據———林業部的一份有關通知：國家一級保護陸生野生動物價值標準，按照該種動物資源保護管理費的12.5倍執行。具有特殊利用價值野生動物死后，價值標準8折計。

　　老虎的保護管理費為48000元，虎骨是具有特殊利用價值的主要部分，那么每架虎骨當值48萬元。

　　被告律師反對，認為林業部文件針對的是野生動物保護型案件，不適用貪污案。他們提出，若一定要定價，也只能參照合法的市場價格，即1993年前作為中藥的虎骨價格。記者咨詢了上海中藥監督檢驗室，得知當時虎骨批發價為1600元一公斤，這樣算下來6架虎骨不足12萬元。

　　被告律師還提出異議說，被告私分的只是3具虎的部分骨架，其它已銷毀。檢察機關認為，被告既沒有依法向有關部門申報，也沒有做到“公開”，懷著不可告人的目的私自銷毀部分虎骨，當依照犯罪額度最大化的原則，算整3架那是一點也不冤。

　　存虎是患？

　　一直有個疑問，既然國家早已禁止一切虎骨貿易，這6架虎骨為何不早日“公開”銷毀，以絕后患？

　　牡丹江林業管理局一負責人告訴記者，因為按照1993年國家“關于禁止犀牛角和虎骨貿易的通知”，對虎骨的處理方法只能“妥善保管”。

　　“妥善保管”何其難！全國最大的東北虎繁育基地橫道河子虎園場長告訴記者，他們冰庫里藏著67只死老虎，一年花費超過30萬元。不得已，先后兩次打報告強烈要求“利用”虎骨。

　　這樣的強烈要求決不止橫道河子虎園一家。“銷毀不讓、利用不能”，這真是一個騎墻的尷尬，面對著貪婪的威脅和冒死的覬覦，我們等得起嗎？存得住嗎？

　　冷庫里的虎尸虎骨總是要處置，銷毀還是利用？記者采訪了國家林業局瀕危物種進出口管理辦公室主任孟憲林和北京師范大學生命科學院副教授、國際愛護動物基金會中國區代表張立。

　　孟憲林：虎骨終歸是一種非常重要的資源。1993年虎骨禁貿時，各地入庫封存的虎骨原料及藥品，總計價值就達20億元。又是10年過去，現在全國人工養殖的老虎約有1800只，每年都要死掉二三十只，“封存”得花多少錢？我個人認為，是考慮在嚴格管理的條件下，對圈養的庫存虎骨虎尸進行有限、適度的利用的時候了。

　　張立：我主張全部銷毀。虎骨、象牙、犀牛角這三種動物資源，是目前全世界都禁止以任何形式公開貿易的，因為高額利潤帶來了太多的濫捕濫殺。現在我國的野生東北虎有多少頭？不到20。華南虎恐怕更少。我敢說，虎貿易開禁之日就是它們滅亡之時！等它們變成了虎骨虎肉，誰還能辨別是圈養的、庫存的，還是獵殺的。想想遼寧新賓縣最近那只被套死的老虎吧，專家一邊倒地認為是人工養殖的，卻至今不知出處，能相信“嚴格管理”嗎？我也反對企業養老虎，國家應成立專項基金，畢竟最重要的是老虎野外棲息地的再建啊。(來源：解放日報　文／記者尤莼潔季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