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新京報》報道,本年度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奧地利女作家耶利內克在獲知自己得獎后,宣布她不會去斯德哥爾摩領取諾貝爾文學獎。她表示,她不想成為一個萬眾矚目的名人,這不是她追求的目標。她還表示,她從來沒想過自己能獲得諾貝爾獎,或許這一獎項應頒發給另外一位奧地利作家。
人們知道,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對獲獎作出異乎尋常反應的,還有法國作家、思想家薩特。他的態度更極端,拒絕接受諾貝爾獎,并宣布:“我拒絕一切來自官方的榮譽。”
人們不一定會認為,以上兩位獲獎者的反應是最佳的;但難能可貴的是,他們在巨大榮譽降臨時,完全保持了自己的本色,知道自己是誰,應該做什么。耶利內克表示她寫作不是為了得獎,并認為有比她更該得獎的作家,這表現了她的誠摯,也表現了她的勇氣。
確實,諾貝爾獎是加在一個人頭上的桂冠,它使獲獎者沐浴著榮譽的陽光,但它絕不會從根本上改變一個人:你本來怎么樣,現在還是怎么樣。許多諾貝爾獲獎者在榮譽到來后表現出的本真性,更讓人感到他們人性的偉大。他們是當之無愧的得獎者,從這種意義上說,諾貝爾評獎委員會沒看錯人。
2001年12月5日,在斯德哥爾摩瑞典文學院,諾貝爾獎頒獎100周年紀念活動隆重舉行。7日,當年獲獎者奈保爾作講演,我當時在斯德哥爾摩大學做客座教授,得以躬逢其盛。各位諾貝爾文學獎得主的境界和風采著實令人心悅誠服,大江健三郎和格拉斯親如故人,一有機會就手拉手地用自己并不熟練的英語交談,其誠摯和熱情引得人們不斷贊嘆,照相機的閃光在他們身上始終不斷。講演者中,南非女作家加迪默的英語最清楚,我記得,她深情地講述南非人民面臨的兩大社會問題:失業和艾滋病,呼吁全世界人民關注南非,支援南非人民。
諾貝爾文學獎評獎委員會顯然知道中國人對此獎頗有微詞,一位院士對我說:“我們并不能保證頒獎給最優秀的作家,但我們挑選的總是好作家,而且,我們有意頒獎給那些小國的不太出名的作家,這就引起人們關注弱小民族的文學,這是有意義的。”這番話使我深思和佩服。看來,諾貝爾文學獎的評委深知自己的局限,還有一種我們沒想到的考慮和眼光。
我對諾貝爾文學獎及其獲獎者了解得越多,就越堅信這個世界上的最高獎是實質和形式最為統一的獎項。
這對于我國近年來越來越多的評獎活動、公布人物榜是一個對比與警示。最近,我們看到越來越多的評獎和排行缺乏必要性與實質內容,與其說是社會和某個行業需要,不如說是一個小集團、小圈子的需要,因此完全談不上激勵作用和權威性,也談不上公平與透明。所以,伴隨著這些活動的,不是社會的關注與期望,而是爭吵、內訌、丑聞。頒獎單位動機不純,獲獎者在得獎前和得獎后沒有平常心,落榜者又氣又恨,關注者只顧自己的標準和偏好,寸步不讓、錙銖必較,往往使得本來也可能成為一件好事的活動,弄得不但不能善始善終,反而矛盾重重、各方受傷。
現在是反思和檢討我們在評獎和排行活動中種種失誤的時候了。沒有實質意義的活動絕不要搞,形式主義的作風要馬上清除,無謂的爭吵和糾紛要停止。如果我們沒能力搞激勵人心、深孚眾望的評獎活動,最好的辦法是不要搞。諾貝爾獎離我們很遠,對我們似乎高不可攀,但給我們的啟示卻具有當下的現實意義。
□徐友漁(中國社科院研究員)來源:新京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