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釣魚島到參拜靖國神社,從修改和平憲法到中國西北大學學潮和珠海集體買春事件,直至“對日新思維”在日本受歡迎和在中國引起炮轟,近年在中日這兩個亞洲大國之間出現一波又一波風潮。在兩國相當一部分民眾中,情緒淹沒了理性,怨恨代替了對話,微觀思維排擠了宏觀眼光,直觀、籠統的結論代替了多層面、有條理的切入和剖析。
應日本外務省邀請,筆者于5月中下旬對日本安全、外交政策和中日關系進行考察。除日方安排的與政府官員、智囊、學者和媒體人士會見外,筆者還單獨接觸了中國駐日官員,以及德國、法國、歐盟和美國的駐日官員和記者,嘗試從多個角度獲得對日本外交和中日關系的觀察點和思索。
外交舉措使鄰國憂慮
客觀地看,日本安全、外交政策和中日關系這兩個問題,既各自獨立又互相聯系,那就是:日本近年的一系列外交舉措(包括派兵伊拉克、醞釀修改和平憲法、逐漸增強軍力和強化日美安保同盟等),引起周邊國家的普遍憂慮。
在鄰國看來,日本能否采取更為自主的外交和安全策略,取決于日本是否在歷史問題上讓鄰國放心。而對日本來說,過去的已經過去,倒是一些曾經遭受日本侵略的鄰國,今天國力迅速崛起的速度,令日本感到威脅。
在日本與鄰國的關系中,中日關系無疑是最重要,但也是最畸形和最復雜的一個;上述日本與其鄰國之間的種種復雜難言的心態,在中日關系中均得到了集中的體現。
雖然人人都對中日關系的重要性不存異議,但無可否認,近年來中日關系不但因政治,其中首先是歷史問題而趨冷,而且這一“政冷”趨勢已開始對原先的雙邊“經熱”產生負面影響;更重要的是,由于冷戰框架的改變以及中日經濟實力的微妙變化,中日之間的安全戰略架構也正日益呈現出微妙的一面。
時至今日,在中日兩國還有不少人懷念32年前毛澤東、周恩來與田中角榮實現兩國關系正常化時的美好情景。須知,除了雙方領導人的政治智慧外,當時的中日在經濟上完全不存在地位互換或“兩強并列”的問題,而政治上美中日則有其共同戰略利益,亦即對抗蘇聯。
對那時的中國來說,日美安保是值得歡迎的好事,中日雙方的戰略需求很快便導致政治層面的和解與接近。而在社會層面,當時的日本基本上還是左傾思想占據上風,沒有在戰爭歷史問題上對中國構成民族感情刺激;而中國則由于國門未開,不但沒有民族主義情緒,而且就連一些丑惡的社會現象也無法跨出國門,因而給心存感激和罪惡感的日本國民以極強的好感。
但時過境遷,三十年后,無論是外圍框架,還是中日自身的經濟實力和社會土壤,都發生了許多變化。
第一,冷戰結束使美中日的間接同盟關系瓦解,美中成為今后數十年的潛在戰略對手,日本面臨頭號威脅(朝鮮)和潛在風險(中國),作出強化日美安保同盟的決策,使日美由昔日中國的戰略伙伴成為中國潛在的對手。
政治關系惡化
第二,中國經濟迅速發展和日本經濟停滯不前(即所謂“失去的十年”)形成的反差,使兩國國民都各自產生了微妙的心理逆差;當日本社會和知識界由開明走向保守之時,中國國內則因經濟飛速發展而導致民族主義情緒急劇膨脹。
第三,在上述基礎上,日本對戰爭歷史的日漸模糊和由政治家發出的錯誤信號,與中國民眾的民族主義情緒開始短兵相接。
雖然如此,十字路口的中日關系在戰略、政治和經濟層面,卻正呈現一個極微妙的互動過程。
首先,在戰略層面,由于日本將朝鮮定位成直接威脅,將中國定位成間接風險,因此日本在軍事上追求日本安保同盟和在外交上繼續追隨美國,短期內將成為不可逆轉的趨勢;但這一同盟如雙刃劍,其對日本國內右翼極端勢力的抑制作用也依然不可忽視。
其次,在政治層面,由于雙方在歷史問題上有分歧,近年中日高層往來已完全停止,目前似乎難有實質改善。
最后,在經濟層面,雖然“政冷”已逐漸影響到“經熱”,但在區域經濟合作方面,雙方的參與熱情方興未艾,亦即所謂“爭當領頭羊”。亞洲經濟一體化趨勢,將在多大程度上緩和乃至消除中日之間的政治和戰略沖突,值得觀察和研究。(來源:新加坡聯合早報;作者:邱震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