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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際先驅導報駐香港記者 王健平報道 中國為實現經濟軟著陸而進行宏觀調控,針對目前中國宏觀調控的階段性成果,《國際先驅導報》為此采訪了瑞士信貸第一波士頓(CSFB)亞太區首席經濟學家陶冬。陶冬連續多年被權威業內雜志、美國《機構投資者》評為“亞洲最佳經濟分析員”。
早調控不耽誤奧運和世博
記者:說起軟著陸,恐怕還得先說說中國經濟此前的情況?
陶冬:我判斷是否經濟過熱,一般的根據是消費過度、投資過度或政府開支過度。但中國這次過熱表現在幾年后制造業產能的極度過剩。
我認為近年來中國制造業的擴張是全方位的。最明顯的是鋼鐵產業,中國去年鋼鐵產量為2.22億噸,居世界第一。其產量超過世界第二至第四大鋼鐵生產國的總和。在此規模上中國還進口了3700萬噸鋼,占世界去年鋼鐵貿易的1/4。所有新上的鋼廠都指著3700萬噸進口鋼,認為“國內需求甚殷,完全可以再上新項目”。甚至有人認為“如果鋼價維持在高位,我的項目一年可以回本”(當然,這以不還銀行貸款為假設)。中國去年的鋼鐵總需求是2.6億噸,而2006年需求最多可達3億噸。但據測算,如不采取斷然措施,中國2006年鋼鐵產能竟可達到4億噸。實際上,世界上根本沒有這么多鐵礦石可供煉鋼;即使有,也沒有這么多船將鐵礦石運到中國;即使有,中國也沒有這么多電力來維持“電老虎”們運作。而靠貸款上項目,最終以不良資產的形式、靠國家買單來收尾,這是一個不可持續的增長。
如果中國不進行宏觀調控,估計產能短期會翻一番的行業還包括電解鋁、汽車、手機、聚乙烯、紡織、紡織機械、港口集裝箱等。到一定階段,這些產業會出現產能過剩。這將造成生產力的浪費和經濟的不可持續性發展,造成經濟的大起大落。
記者:這種現象的根源在哪兒?
陶冬:我認為投資過熱的根源有兩個,即銀根過松、體制弊端。目前的貨幣環境基本仍維持著當年抗通縮的體制。隨著通脹再燃,貨幣環境正常化是一個無可回避的課題。通脹反彈、利率不變的情境,實際上等于減息。
體制弊端主要體現在地方政府的GDP本位主義和銀行體系缺少系統的風險規避機制。另外,民營企業的重化工化存在經驗不足、決策不周的因素。它們的投資實際上是“理性”的投機行為(即利用信貸泛濫進行杠桿投資。賺了歸自己,虧了屬銀行)。
中央采取措施使經濟軟著陸是一個比較好的選擇。因為中國過度投資現象還沒有達到一發不可收拾的地步,同時全球經濟正處于一個上升的周期,不論是對中國還是世界來講,中國經濟開始降溫還不至于帶來極其嚴重的后果。現在收一收,距離2008年的北京奧運會、2010年的上海世博會還有足夠的時間,經濟可以進入新一輪周期。
調控得喘息,仍存瓶頸問題
記者:從國家統計局公布的6月份經濟運行數據來看,你如何評價中國此次宏觀調控目前取得的效果?
陶冬:這要從兩個方面來分析。一方面,從固定資產投資增幅明顯回落、工業增長速度減緩、貨幣貸款增速回穩等數據上看,“降溫”政策收到立竿見影的效果。軟著陸的可能性大增。
與上個世紀90年代中期相比,我們有四個理由看好這次調控:一是這次政策調整較上次早了12至18個月;二是盡管投資下滑,但居民消費和出口競爭力較10年前大有提高,為整體經濟提供了一個緩沖;三是今天的國際收支、通脹水平和“三角債”問題遠比1994年時小,而穩定的宏觀環境提高了軟著陸的成功可能性;四是地方政府出于利益考慮,觀念立場會隨中央政府的決定發生改變的。
記者:這些數據對中國經濟過熱的憂心舒了一口氣?
陶冬:我覺得隨著投資數字下來,至少在心理上有點“喘息”機會,但是在經濟上“喘息”的空間還不是太多。因為所謂“過熱”的最大癥狀是瓶頸現象,比如煤、油、電、交通等。6月份統計數字出來后,我們發現瓶頸現象還在繼續,而受影響最大的是出口商、農民和外資,這個問題并沒有解決。
電力短缺現象目前尚沒有明顯改善。這中間雖然有部分季節性的因素,但電力和交通沒有出現像月度經濟數據那樣的顯著緩解。電力對出口企業的影響很大,農產品對運輸的需求很強,這個問題不解決,真正的“喘息”機會還沒有到。
記者:中國經濟要想好好“喘息”,看來還有待于瓶頸的舒緩?
陶冬:是的。中國經濟發展所需要的部分原材料可以通過進口解決,但有些東西卻未必都能進口,比如說電力、交通等。中國是煤炭第一大生產國,而現在煤炭都供不應求。原材料、能源、電力、食品、交通等這些因素都會對今后的經濟發展產生制約。
加息與放松銀根的辯證法
記者:你認為宏觀調控會持續多久?調控一旦放松以后,會不會反彈?
陶冬:這些問題現在還很難說。(調控放松)這種可能性不僅存在,而且很大。所以我既承認宏觀調控的效果,也強調現在講已軟著陸還是言之過早。
記者:以你的標準,如何判定宏觀調控是否成功?
陶冬:中國目前的調控成效,是在資金一片緊缺、民企出現資金斷流的基礎上取得的。而這種資金斷流是不可能長久的,這會影響到經濟中健康的肌體,這個隱性成本不得不考慮。目前調控的持續時間,我們不可能不考慮進去。
關鍵是要看,銀根放松或者信貸微調后,投資會怎么反應?如果銀行銀根放松到其正常運作水平,而固定資產投資中的重復建設、低效益建設均不再出現,調控就算成功。只有看到這個結果,我就可以確信,經濟已成功軟著陸了。
記者:在國家財政、金融政策上,你對下一階段的宏觀調控有何建議?
陶冬:我對此有兩個政策建議:一是微調信貸政策。第一輪信貸緊縮已經取得初步進展,投資熱得以暫時抑制。為防止因資金周轉而可能出現的破產潮,銀根宜適當放松,但整體信貸政策基調維持偏緊。以區別對待的方式,使正常的商業活動得以維持,而過度投資繼續受到壓制。
二是加息。穩健的貨幣政策不意味著不變的貨幣政策。我們認為政策的連貫性應在動態中體現出來,即隨著經濟環境的變化調整政策,以維持一個中性的貨幣環境。加息未必意味著緊縮,而是根據通縮變通脹這一現實,將利率水平正常化。這和美國聯儲日前的加息性質是一樣的。加息無法制止地方上非市場因素驅動的投資擴張,但對制止房地產過熱和原材料囤積卻有效果。同時,加息但放松銀根,也為健康、從事正常商業活動的民企提供一條生路。
(來源:國際先驅導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