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年前,中國看到國人特別是大學生低下的外語水平嚴重滯后于科技的進步和經濟的發展時,下大決心開始了國家英語四級考試制度,并將其放在國家戰略意義的高度來加以重視。
19年過去了,讓當年的提倡者萬萬沒想到的是,中國的這一“國考”如今已成為全球規模最大的單科性考試,也是中國參加人數最多的單科性課程教學考試,一年兩輪,每輪三四百萬人赴考。很顯然,它已不單純是學校里的一門課程考試了。
社會對于大學英語四六級考試的關注度前所未有,而近日它所遭遇的“罵名”一如海嘯般呼嘯而來,學生狀告母校的“學位官司”一起接一起,泄題案一而再、再而三;“槍手”生意卻是“供需兩旺”。一片哄鬧聲中,復旦和上外兩位“資深教授”出來怒斥這一“國考”,稱其異化成了“硬指標”、“生死符”,不妨取消!
這一“建議”迅速成為各大媒體轉載熱點,似乎撕開了一個傷疤,大家都有話要說。
其實“取消”之聲已早有所聞,但早在去年2月教育部就明確表態,“不會取消四六級考試”。這次記者多方打聽,教育部門的態度仍是如此。
在我們的采訪中,大部分老師、校方都表示,四六級考試還是需要的,“取消”一說過于輕率,就是學生自己,也有兩派意見,一部分認為最好取消;也有為數不少的學生表示,如果取消了四六級考試,那么,拿什么來評判學生的英語水準呢?何況,在求職過程中,四六級證書的可信度還是很高的,是學生找單位的“敲門磚”。
但在“取消”聲中有一種質問引來大家的關注,那就是每年數百萬考生應試,我們到底需不需要如此巨量的直接使用英語的人才?也就是說,是不是四六級的考試范圍應該有個彈性規定,而不是一刀切,不論專業?
學生抱怨,大學四年一半以上時間全部奉獻給了公共英語,盡管這門語言似乎與自己的專業關系不大,而作為過來人的切身感受是,當年在學校拼力沖過了四六級,現在又如何呢?仍是一個“啞巴”、“聾子”,連看個西片影碟,也是“一頭霧水”。
對此,專家認為,各學?砂凑战逃孔钚骂C布的大學英語教學要求,提倡加強實用訓練,而四六級考試是一個終結考試,怎么引導學生處理好學習英語與參加考試的關系,各學校應該按照自身實際情況實事求是地來處理,而不是剛性、硬性地一刀切。
也有專家提出,何不把“考不考”、“怎么考”這個自主權下放到各院系,根據自身專業的情況來確定,F在的職稱外語考試都已有變通,為什么我們的大學英語四六級就不能因人而異呢?
大學英語四六級考試是什么?其實就是英語水平達到什么程度的一種測試而已,現在的英語考試的確有點變味異化了,學生一進校門就為了考試而學,老師教學也是為了考試而教,變成了一種應試教育。
那為什么一項水平測試異化成了學子們要“傾其所有”、奮力沖線的應試考試呢?原因簡單不過:不少高校明文規定,如果不過四六級,學位就拿不到。教育部雖對此沒有規定,《教育法》和《學位條例》中也都沒有相關規定,但不少高校還是自覺地將四六級考試成績與學位掛起鉤來。
那么,四六級成績是不是衡量學生能否達到學位要求的因素呢?國務院制訂的《學位條例》和《條例暫行實施辦法》規定,學生只要完成了教學計劃的各項要求……其課程學習和畢業論文的成績,表明確已較好地掌握本門學科的基礎理論、專門知識和基本技能,并具有從事科學研究工作或者擔任專門技術工作的初步能力的,授予學士學位。
現實情況是,每年總有不少學生因為通不過四六級考試而拿不到學位證,成為心中永遠之痛,盡管有些學生專業成績優異。
也正因如此,有因拿不到四、六級證書而得不到學位的學生憤憤不平將母校告上了法庭。
更甚的是,每年網站上四六級“槍手”生意供需兩旺。“得手了,就等于用兩三百塊買回來一個學位;失敗了,反正與‘過不了’的命運一樣,都沒有學位,沒有更壞的結果!睆V東某高校曾“請槍”替考并僥幸成功的大四學生小林這樣“坦誠”地告訴記者,他透露現在的行情是“四級300元、六級600元”。
對于大學英語四六級考試與學位掛鉤這一做法,成為最讓學子頭痛、“罵聲”最甚所在。
其實,有一些“強勢學校”如北大、清華、中大等,都沒有采取這種“土政策”。對于這種自覺掛鉤,不少專家都深表憂慮,可以說就是這一“土政策”無形中成為了指揮棒,導致四六級考試成為“硬指標”、“生死符”,原本應作為工具的英語因而在大學教育中無限膨脹,異化成一種符號,大大超出一種語言的范疇。
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教務處長道出了難言之苦,他說,教育部是沒有明文規定學位要與四六級考試掛鉤,但在如今的各種評估中,大家無形中已公認,評估一所學校英語教學水平高低,四六級是其中一個重要因素,甚至可以說是一個標志性的東西,有了這樣的指揮棒,學校自然會圍著它轉了,誰會甘心落后呢?“強勢學!敝圆贿@樣做,是因為他們不需用什么來證明也是“強勢學!保鴮τ谝恍┮话愦髮W來說,如果不狠抓四六級考試,力爭在“通過率”中有所作為,那么,誰又認可你的教學水平呢?
本科教學水平評估工作對于一所大學來說是頭等大事,面臨評“優”的學校常要為此事舉全校之力張羅數月。記者看到,在這項大型評估中有“教學效果”一欄,其中就有“英語統考、競賽和發表學術論文等情況”一項評估,往往學校會將學校在大學英語統考(四級)一次通過率情況附表在上——參加人數有多少,及格的有多少,優秀的有多少,通過率是多少等等,而那年全國的一次通過率是多少,一目了然。
話至此,記者猛然醒悟,也許四六級遭遇的“罵名”不僅僅是四六級考試自身的問題,各高校都要將英語四六級與學位掛鉤也只是一個引子,撕開它,讓人對中國現行的教育深憂。
中國現行教育發展所面臨的最大癥結是什么?就是應試教育。高考指揮棒已指揮著眾學子從小學甚至幼兒園開始就圍繞著它轉,大學英語四六級又成了大學教育中另一根指揮棒,考什么、如何考,決定了教什么、如何教,考試制度決定著教學制度,教學制度則決定著學生受教育的命運。在為考試而考試的疲于奔命中,我們的大學還能產生新思想、新方法、新創造嗎?我們能為未來社會的發展提供所急需的各類創新人才嗎?
再說遠一點,現在的各式各樣的評估真有那么必要嗎?教授水平如何,要通過各類硬指標評估;一所大學辦學如何,也要通過各類評估來考量,不管你是綜合型大學還是單科性大學或是一般本科院校,反正評“優”的標準就是一個。為了這個“標準”,我們的教育能不被異化嗎?
或許,“四六級通過率”真可以免了;而各式各樣的評估也該到了科學規范一下的時候了!惟此,我們的大學英語四六級考試才能還自身一個單純的功能,中國教育才能回歸其純粹的本義。(梅志清 謝苗楓)
來源:南方日報 有刪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