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明:刊用《中國新聞周刊》稿件務經書面授權)
因與奧斯卡獎時間上前后呼應,這個由美國娛記組織的電影評獎,被看成奧斯卡的開幕序曲。而本屆“金球獎”由于《十面埋伏》的“角逐”,于國人而言變得更有看點。
與同為提名的其他外語片相比,極盡絢爛而空洞的《十面埋伏》缺少的不僅是獲獎的理由,而且是背后代表的中國電影的整體文化缺位。
2005年1月17日,張藝謀執導的《十面埋伏》在五強爭霸的美國“金球獎”最佳外語片單元,不敵西班牙電影《深海長眠》,再度無功而歸,被國內媒體稱作“惜敗”,頗有些懷璧不遇,悻然有憾的酸楚意思。“金球獎”是美國一個娛記組織---“好萊塢外國記者協會”的年度電影評獎活動,因為和奧斯卡前呼后應,常被追風的媒體當作金像獎的探空氣球。
無論從評選方法抑或是入選作品而言,“金球獎”都只是美式文化價值觀的又一鐘詮釋方式,但即便是這樣“重事功,輕義理”的文藝路線,依然不認可《十面埋伏》式的“武俠奇觀”電影。再縱覽與張藝謀作品同臺競技的其他四部作品:金球獎最佳外語片得主西班牙電影《深海長眠》、巴西電影《摩托日記》、兩部法國電影《放牛班的春天》與《漫長的婚約》,《十面埋伏》的落選幾乎是一篇文化矯偽主義的戰敗宣言。
他們用電影思考當下
從2004年三大國際電影節和全球電影評論界的授獎記錄來看,一種“新現實主義”的電影創作風格在全球影壇風頭正勁。無論是以土耳其移民題材贏得柏林金熊獎的德國電影《勇往直前》,還是抗議美國政局的戛納金棕櫚影片《華氏911》,抑或是以墮胎為主題的威尼斯金獅獎得主 英國電影《維拉·德雷克》,都是以一種尖銳的批判精神直面當代世界的文化危機與社會矛盾。而曾經贏得威尼斯電影節兩項大獎,此次再捧得金球獎的《深海長眠》,更是讓一名“安樂死”斗士,成為當代文化英雄主義的銀幕偶像。這部影片的作者,西班牙青年導演阿曼巴曾是以迷幻影像、超現實主義故事備受好萊塢歡迎的新一代“阿爾莫多瓦”,但《深海長眠》卻令人信服地證明:即便是講一個終年臥床的高位截癱病人的故事,也可能盡極電影藝術的絢爛之美。
法國導演讓-皮埃爾·熱內也從《天使艾米麗》般的夢幻情懷,轉型關注于戰爭為普通人強加的苦難。他參選金球獎的電影《最長的婚約》讓扮演過艾米麗的法國女演員奧黛麗·托圖輾轉于戰火的煎熬和人性的悲涼,令許多一貫視法國電影為小資情調、風花雪月的觀影者屏息肅穆,重新正視法國人的思想硬度和文化體量。另一部入選的法國電影《放牛班的春天》,算是一篇清新的小品,雖然格局乖巧,但從這部洋溢著天籟之聲的影片中,依然能夠讀出法國人堅持著一份純潔的藝術操守。
巴西導演沃爾特·塞勒斯執導的電影《摩托日記》,盡管沒能如愿在戛納與美國獲獎,但這部講述切·格瓦拉青年時代浪跡天涯的公路影片,無疑會被視為2004年一部重要的電影作品。它將被整個時代所淡忘的“苦難與革命”主題,再次拋在我們這些體面看客的面前,令我們重新衡量早已被資本侵蝕的內心道德律,以一種青春怒火的驀然回首,緬懷曾經為理想拋頭顱、灑熱血的先烈們。
“我們也曾反復地自問:為什么在當代格瓦拉仍如此重要,為什么他仍然與這個時代保持著同步?”沃爾特·塞勒斯曾經在《摩托日記》的導演闡述中說道,“我想答案之一是他代表了變革的必要性。他同樣讓我們懂得尋求變革并不是烏托邦。這絕不像是某些歷史學家所說的那樣,我們已經到了歷史的終點,或者我們生活在一個自柏林墻倒塌之后意識形態土崩瓦解的時代。正相反,格瓦拉告訴我們的是你不可能沒有理想地生活,這正是我們為什么仍和他產生共鳴的根本原因。你知道有這樣一個人始終保持著他正直的信仰,坦蕩自持,從他啟程的那一天,直到他旅程最后的終點。”
“記憶的三分鐘”不及思想的一秒鐘
以“淡化思想,避談理念”,甚至刻意營造一場毫無現實投影的武俠夢幻為指導的《十面埋伏》,在“新現實主義”電影蔚然可觀的2004年國際影壇,顯然面臨一種尷尬的境地:與各國電影人指點江山、激揚影像的人文關懷相比,張藝謀虛無縹緲的武俠愛情故事根本不在同一個話語體系之內,缺乏溝通與對話的對等姿態。它可以被西方的電影評論者當作一名美艷綺麗的“東方情人”,就好像“如意坊”中風情萬種的“小妹”,身價雖然不低,但終歸當不了明媒正娶的“正室”。
張藝謀電影的致命缺陷,也正在于他匱乏根本的文化立場與價值判斷,無力甚至無意關注當代人類命運的基本主題,而僅僅是陶醉于制造良辰美景的官能快感之中。“有多少人能在兩三年之后還記得住那個電影故事?能記住三分鐘的鏡頭就很不容易了。”張藝謀去年5月在戛納接受媒體采訪時曾指出,“創造出記憶的三分鐘”是他首要完成的藝術任務。但中國電影評論家郝建早已譏稱這種“惟美主義”的創作風格為“惟漂亮美學”,認為正是這種年畫式的影像風格和思想格調,限制了中國電影人在開掘人性深度上的進一步潛能。中國電影導演所欠缺的,不是“記憶的三分鐘”,而是“思想的一秒鐘”。
被許多中國導演趨之若鶩,認為是在全球影壇獲利捷徑的新“武俠電影”,所面對的美好前途其實不過如此。
(文章來源:《中國新聞周刊》作者:朱靖江)